又是一年冬。
這個時候的陳苦夏還沒見過宿淙玉。
也是他活一日算一日的時候。
被人連拖帶拽扔出巷子口的陳苦夏,左肩背着吉他包,右手拿着裝有幾件衣服的袋子,漫無目的地走在空蕩的大街。
這個冬季格外寒冷,單薄的外衣根本抵擋不住寒風的侵蝕。
陳苦夏咬咬牙,終于尋到了一處開着暖氣、人還不算多的老破酒吧。
他來到無人的後門,整個人蜷縮在冒着熱氣的門縫隙前,裹緊衣服,雙手抱着吉他包,逼迫自己閉上眼。
“啪嗒”,門忽的被打開。
陳苦夏擡眼,是個男人。
男人瞥了眼陳苦夏,無奈歎氣。
“你會彈吉他?”
“嗯,會一些。”
“行,我們這兒正好缺個駐唱,你來吧。”
這個男人,就是宋冠嬰的父親。
男人沒有詢問陳苦夏流浪的原因,仿佛根本不在意,隻當他是個打工的。
好些天過去,門外的雪堆積得更厚了,入夜的酒吧也少了許多人。
陳苦夏剛下了台,就看到角落裡,男人趴在堆滿酒瓶的吧台上,一臉嘴态。
“苦夏,結束了?剛好,來陪我喝一杯。”
陳苦夏很讨厭酒。
一聞到這個味道,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那個酗酒猝死的男人。
但他還是不忍心地走上前,微微用力拿走了男人手中的酒杯,“老闆,别喝了。”
“苦夏,我一直沒問你,在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你父母呢?”
“都死了。”
他語氣平淡,眼神看不清情緒,像是已經習慣了孤身一人。
男人頓了下,眼神清澈了些。
“沒事,我老婆也死了,癌症。”
“今天,是她的忌日。”
男人苦笑了聲,擡眼看了看四周。
“這酒吧,是我買下來的。”
“我和她就是在這裡遇見的,那個時候我在這裡唱歌賺錢,她呢來這裡買醉,喝暈了死拽着我不松手,說我唱歌好聽,要帶我回家。”
“那你跟她回去了嗎?”
男人笑着點了點頭,“當然,因為我是故意湊到她身邊的。其實在之前第一次注意帶她的時候,我的心就不聽我使喚了。”
“我從沒有哪一刻,比那時更加清醒。”
“後來,理所應當的,我們相識、相知、相愛,最後結了婚,還有了個孩子。可老天好似看不慣人幸福。在我們結婚第八年的時候,她被查出了癌症,晚期。”
“她就這麼躺在病床上,身子骨瘦得不成樣子,臉色蒼白,一天都沒多少時間是醒着的,隻能靠着呼吸機苟活下去。”
“可那個時候的我像瘋了一樣,不去聽任何人的勸告,每天都去看她,希望她能重新活過來。我甚至——”
男人哽咽了下,聲線微顫,“甚至都忽視了她的痛苦,隻一味地不讓她離開我。我無法感受這種被病痛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感覺,我隻是不想讓她離開我。”
“可是就在一天夜裡,我兒子溜進了病房。”
“他關掉了呼吸機。”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刻。
陳苦夏看着眼前這個凄慘、滄桑的男人,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當我得知了這一切的時候,我徹底瘋了。”
“所以,我帶着我兒子上了天台,我想帶他一起去死,去給她賠罪。”
“可就在我掐着他脖子的時候,我兒子冷靜地直視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訴了我那個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個夜晚發生的事很簡單。
一個絕望的女人希望殺死自己。
于是,她看着站在門口自己心愛的兒子,用盡全力動了動手指,招呼他過來。
她将一隻手放在呼吸罩上,雙眸含淚地注視着七歲的孩子。
“你知道我兒子和我說什麼嗎?”
“他說——”
“那個時候我看着媽媽的眼睛,沒有看到求生的欲望,隻有頻繁被病痛折磨的悲哀。”
“我好像聽到了媽媽在對我說...”
“寶寶,幫幫媽媽吧,幫媽媽取下這個東西。”
“媽媽太累了,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