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羽般濃密纖長的睫毛遮住他眼底不斷洶湧的情緒,他甚至在想撕碎自己現在這幅皮囊,回到現實裡找到她曾經的戀人扒下他的皮穿在自己身上,借着他的身份和蔔霧在一起。
意識到對方現在在蔔霧眼裡是個混蛋,李祠昇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蔔霧見他一直默默不語,有點愧疚自己剛剛的态度,她知道羊羊小時候就挺敏感的,父母雖然還在,但都不回家,長年在外,家裡隻有他和保姆,他的父母偶爾過年的時候才帶着他哥回家看他,住個一兩天,又帶着他哥回到城市裡。
姨媽還對自己說過,對羊羊好點,小可憐勁兒的,當時蔔霧不明白,現在蔔霧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羊羊的父母不把他接走,偶爾才回來看他幾眼。
她随便開個話頭,“羊羊你住哪?等會回去的時候我送你回家。”
聽到蔔霧的聲音,李祠昇空洞的瞳孔慢慢恢複光澤,微笑着說:“謝謝。”
廚房内就隻剩廚具碰撞的聲音,直到蔔霧把做好的面糊送進烤箱,等待蛋糕胚烤好的時間有點漫長,打發完抹面用的奶油後都還沒烤好。
蔔霧叫李祠昇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又給自己倒了杯才坐下。
她抿了一口水,撐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古堡景色,突然道:“羊羊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李祠昇沉默半晌,淡淡地笑,“還不錯。”
蔔霧将目光從窗外移到他的身上,直直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在撒謊,無奈地歎了口氣,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
“我過得也還不錯,就太寂寞了。”
“為什麼?”
“姨媽不見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找到最後我甚至在逃避她失蹤的這個問題,把中心放在朋友和愛人上面,不這樣做我真的熬不過這些年。”
“可是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要忙,隻能偶爾像留言闆一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愛人也在我最累的時候出軌了。”
“我那會身心俱疲,就辭職回小鎮了,沒想到一回小鎮就來到這個鬼地方,我壓力真的很大。”
“我很難過,還好你出現了,還能陪我說說話,所以,不要把傷心事憋在心裡,說出來吧,我會開導你的。”蔔霧眨了眨眼,把模糊了視線的淚水擠出來,擺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李祠昇沒有說話,低垂着頭看不清他的臉,過了好一會,都沒反應,蔔霧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雙手掩面。
微弱的啜泣聲從他埋着的臉傳來,輪到蔔霧手足無措了,她環着李祠昇的肩,輕輕地拍着他的肩,無聲地安慰。
許久,李祠昇松開了捂着臉的手,露出那張布滿淚痕的臉,眼眶紅腫,纖長的睫毛被打濕得黏在一起,含着霧氣的琥珀色眼眸哀哀地看着蔔霧,他對着蔔霧擡手,似乎是想要一個擁抱,但剛擡起卻又落寞的放下。
他沙啞的嗓音不斷念着,像是贖罪,“對不起,姐姐,真的對不起……”
蔔霧以為他說在因為聽到自己的遭遇覺得很慘才落的淚,所以才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她擡手拭去李祠昇眼角的淚,故作開朗,“沒事的,我都過去了,隻是突然想啰嗦一下……”
說着說着,蔔霧自己也沒繃住,眼淚迅速聚起,淚水像珍珠一樣大顆,砸在李祠昇的手背上。
他的手被她熾熱的淚燙得瑟縮地一抖,他望着抽泣不停的蔔霧,僵硬地向她伸手攬進懷裡,動作遲緩,給她一個可以拒絕的時間。
蔔霧沒有拒絕,臉靠在他的肩上,哭得更大聲了,像要把自己二十年的苦楚全哭出來。
在她看不見的背後,李祠昇右手還在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擡起剛剛被蔔霧淚水砸過的左手,注視手背上還殘留着的淚痕,他伸出舌尖,迷戀地舔了一下她的淚,鹹的。
他注意到什麼,擡眼看向天花闆角落閃着紅光的監控。
樓上某個不知名房間内,窺探着他們一舉一動的黃秘書被少年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明明對方根本看不見他,卻還是被他那陰翳的眼神下了一跳。
眨了眨眼,那少年低下了頭,靜靜地安慰那正在哭的女人,仿佛剛剛眼神要吃人的他隻是黃秘書的錯覺。
黃秘書低聲罵了一句,草,這倆神經病誰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