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佳月你怎麼了？”小瘦子打量着神情恍惚的蔔霧，疑惑問道。
蔔霧搖搖頭，目光轉移到書桌上攤開的書本，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望向黑闆報，看着上面用粉筆寫的課表，暗暗松了口氣。
今天是語文早讀，要背的課文和現實裡的課文沒什麼區别，頭頂傳來天花闆上的風扇嗡嗡作響聲，混雜着周圍同學沒有任何情感的朗讀聲，像念經似的，蔔霧感到久違的壓抑。
高跟鞋跟哒哒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幾乎淹沒在朗讀聲中，但蔔霧還是聽見了，擡眼看去，一個手持紙張，身穿褐色碎花裙，棕色的卷發用鲨魚夾收在腦後，鼻梁上架着深紫豹紋細眼鏡眶的中年教師站在講台上掃視台下讀書的學生。
班主任掃視一圈，和正擡眼看向自己的班長對視，她皺眉盯向已經把頭低下來的羅佳月，走下講台，來到她身邊，敲了敲她的桌面，低聲道：“認真背書，少東張西望的。”
蔔霧點點頭，神情認真地合上書本，開始背古文翻譯，班主任這才離開她的位置，接着朝其他過道巡視。
前桌頭也不回地往身後随手丢來一張表格，蔔霧按住，是成績單。
蔔霧不自覺的心跳加速，看着灰白色的紙張上印着由黑色油墨組成的文字，橫豎線構建的表格裡的名字像人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牢房裡。
第一個牢房裡的人是羅佳月，她班級排名第一，年紀第二。
同桌小瘦子伸頭過來看她手裡的名單，眼珠由上至下找到自己的名字，歎口氣，語氣幽幽：“我媽知道我考這麼差又得罵我了。”
蔔霧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地唉了聲，将成績單傳給後邊的同學。
她旁邊就是窗戶，可以看到操場，操場已經開始搭建運動會所需的場地，剛好聽到附近同學的小聲低語，說是明天運動會就進行開幕儀式，運動會要持續三天。
早讀結束，蔔霧去了趟廁所，回到位置上，擰開水瓶，準備喝口水潤潤嗓子，嘴剛挨上瓶口，卻發現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黑乎乎的，不知道被誰滴了墨水。
蔔霧扭緊瓶蓋，冷靜地轉身看向從她回來就開始裝作很忙的同桌，輕聲問道：“剛剛有人來過我位置嗎？”
小瘦子不敢擡頭，手握着筆在草稿本上亂畫，語氣僵硬：“我……我不知道，我在做題。”
看得出來他不想招惹禍水到自己身上，蔔霧也不逼問他，拿着水瓶就準備起身去辦公室找班主任。
“……你最好别去。”一道怯懦的聲音從蔔霧身後響起，是同桌小瘦子。
他依舊埋頭草稿本之上，伸出來的脖子如烏龜伸頭伸出龜殼般僵直，小瘦子沉悶地嗫嚅：“你忘記魏琪是怎麼去世的了嗎……”
蔔霧垂下眼皮，魏琪？
還沒弄清楚事情真相，蔔霧決定先聽下小瘦子的勸告，但她還是離開教室了，去把杯子洗幹淨。
小瘦子以為她還是去找老師告狀，握着筆的手不斷抖動，不自覺在草稿紙上畫下一道道蝌蚪尾巴般扭曲的痕迹。
蔔霧回來的時候小瘦子埋頭在自己疊起來的手臂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側身往小瘦子背後和他後桌的桌子之間的縫隙擠進自己的位置坐下，趁還沒上課，整理自己的書桌。
拿起一本厚厚英語詞典的時候，蔔霧猛的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這書有問題，裡面竟然有東西晃動的感覺，她立馬想到自己高中的時候有同學做過把比較厚的書挖出一個凹槽裝手機，躲過老師檢查的事情。
蔔霧看了看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翻開詞典，裡面赫然出現一部躺在紙坑裡的巴掌大的智能手機。
“你還留着他的東西呢？”小瘦子的聲音驟然在她旁邊響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的身，一直冷冷地觀察她舉動。
“嗯，有些事情沒弄明白。”蔔霧胡謅了一個理由，沒有遮掩自己的動作。
小瘦子沉默半晌，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又自顧自在草稿紙上畫了起來。
蔔霧合上詞典，決定放學的時候再拿走手機。
到了上課喊起立的時候她還因為不知道是班長喊起立還被老師怪異地看了幾眼，被小瘦子輕聲地提醒了幾句，才一邊起立一邊幹巴巴地大喊起立。
坐下的時候她偷瞄了一眼小瘦子草稿本上的内容，一堆演算過程裡混進去好幾個火柴人，簡單的線條生動地展現出兩三個火柴人圍着一個帶着眼鏡的火柴人，一個紮着馬尾的火柴人在一邊旁觀的場景。
記下小瘦子畫的内容，蔔霧計劃着下課去講台看看有沒有座位表，一般講台上都有的，為了方便老師根據位置上的人點名。
白天過去得很快，因為蔔霧幾乎不聽課，自從她發現不管自己聽不聽，看到題目的那刻，腦子就會自動浮現出解題過程和答案，她便幹脆放棄聽課專心尋找線索。
她已經差不多記全了班上的同學，同桌小瘦子叫吳彥宣，通過這一天的觀察，她發現這個同桌挺孤僻的，隻和自己說話。
随着老師一聲下課，蔔霧翻開詞典将手機揣進褲兜，将書本塞進書包，就打算去校門口等李祠昇一起回家。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是吳彥宣。
他抿唇糾結了半刻，還是抱着希冀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嗎？我有話跟你說。”
蔔霧回頭看着他緊張的神情，遲疑地點點頭，“可以是可以，但我弟弟要跟我一起走的。”
聽到蔔霧答應，吳彥宣松了口氣，擺擺手，“他在也沒關系。”
嘈雜的校門口人流不斷湧出，蔔霧隔着十米的距離就看見李祠昇在校門口等自己的身影，他也看見蔔霧了，更看見蔔霧旁邊的陌生男性，原本嘴角勾着的弧度放了下去，因為變成初中生而變得有點肉嘟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