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呂相濡完全,也不可能知道,在藍玉的腦海裡發生了什麼,安靜坐在藍玉的邊上,又想着這種時候,應該是多喝熱水的對吧“我去那邊接點熱水。”
“好。”藍玉幾乎條件反射的回答道,事實上藍玉都沒聽清呂相濡說了些什麼,而呂相濡已經站了起來,藍玉望着呂相濡的背影,慵懶的套着一件黑色衛衣外套,好像比自己高了不少,勻稱并且不消瘦的背影,思緒無厘頭地暢遊着“其實不是小孩子了啊,她也喜歡女孩子,麻煩了,我真醉了周心悠,你完了,我現在怎麼面對她啊,尴尬尴尬,我,她,呂相濡,哎呀,無語無語,煩人!”
“5号診室,藍玉,請就診。”叫号屏适時的響起,徹底打斷了藍玉腦海裡的亂七八糟。
診室裡,看起來五六十年紀的醫師,頭發有些許花白,說着一股子潤城口音的普通話,站在電腦桌前,固握着拳頭敲打着自己的腎俞穴,“小姑娘,身體是怎麼不舒服啊。”
“上次來過拍過片子,讓我出報告了再來看一次,就是之前生理期還挺正常的,這次是來了快兩個星期了,沒停,量也不小。”
“喔嘬嘬,這樣啊,我看看片子,從片子上看哦,是沒什麼問題的,不要太擔心,身體沒有别的不舒服嗎,肚子痛不痛的?”
“沒有别的不舒服。”
“那還好一點,我先給你開點藥,我們先把這個生理期停掉,最好的話,等停掉了,再來看一下,有沒有别的問題,我還是建議哦,最好還是到時候喝點中藥,調理一下,平時呢記得,休息要休息好,盡量作息要規律的,飯是一定要好好吃,藥呢,最好飯後半小時吃,沒什麼忌口的,你看你們小年輕噢,瘦得哦呦,都不成樣子了,隻剩點點骨頭了,好了,門口自助櫃台付費,樓下藥房取藥。”醫生坐在辦公桌前,邊打着病例和藥方,邊絮絮叨叨的說着一些生活日常,像是家裡老人對子女笨拙的關心。
藍玉細細的聽着很少有的絮絮叨叨,保持着禮貌有好的微笑,時不時點頭應和着醫師的叮囑,“好的,謝謝醫生。”轉身打開了門。
門開的一瞬,門口呂相濡戴着一邊耳機,倚靠着門口的牆壁,一手握着一杯溫水,呂相濡擡起頭,收起耳機,站直了身子,迎出略顯疲憊的藍玉,“醫生怎麼說啊。”
“沒什麼大事,就是可能太累了,吃點藥就好了,問題不大。”藍玉裝作平常,不過她的心跳好像是漏了一拍,或許是有些被吓到了,不過有時候誰能輕易的說清楚心動和驚吓的區别呢。因為那時候藍玉的腦海中滿是那雙亮晶晶,帶笑的眼睛。
藍玉沒想到呂相濡會就站在門後,但是藍玉也并不生氣,像平時被吓倒的時候,而是奇怪的有别扭的隻敢用餘光注意着呂相濡,一點點、又一點點地褶皺的心被自然的關懷徹底撫平,有些關心來自白了頭的醫師,又有些來自傻子。
“那就好,人健康最好了,水,不燙。”呂相濡不知道該怎麼說,傻傻的,反而比藍玉更像一個長輩。
藍玉有些驚訝地接過紙杯,本以為呂相濡是自己口渴了。不可避免的,呂相濡把水杯遞到藍玉手裡時,兩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呂相濡的手很暖,杯子外壁也暖暖的,藍玉突然意識到,在悶熱的醫院自己還是手腳冰涼,看來真的需要調理一下了,而雙手捂着溫暖的杯子取暖。“走吧,去拿藥,然後我請你吃馄饨。”
“好嘞,走吧。在哪個窗口啊。”呂相濡的目光緊緊落在了藍玉手裡的單子,不覺其他,自然的想要将頭靠近,而藍玉趕忙說出了藥房放窗口,向前走去,張望着指向标志,往樓梯間走去,腦後随着 時間散落的碎發跟随着走動帶起的節奏而擺動着,呂相濡有時候像人肚子裡的蛔蟲一語中的,而有時候,真的很難描述她的遲鈍。
“這邊。”藍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地拉遠了兩人的距離,但是當兩人真的離得太遠裡,藍玉又開始緊張,呂相濡會不會走丢。
呂相濡笑着快走了兩步,走到了藍玉的身邊。
兩人拿上藥,走出醫院,拐進石闆路的小巷子裡,太陽照着整個世界,讓人幸福得暈乎乎,藍玉領着呂相濡進了一家小店馄饨,不鏽鋼的碗應當是被歲月抹去了光亮,碗裡薄薄一層如紙一般的馄饨皮包裹住一點點經過短暫腌制的肉末,而在小馄饨上邊是一勺生滾鮮肉沫,點綴着一撮小蔥,和鮮亮黃色的蛋絲。
馄饨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冒着熱氣,藍玉拿起勺子攪了攪,小馄饨在不鏽鋼的碗裡微微打轉,“這家店,我上大學的時候,隻要在這附近,就會來吃一碗,吃完了整個人都暖暖的,超級舒服。”
“寶藏私藏店啊。”呂相濡仔細地挑着碗裡的香蔥,先呼啦了一口原汁原味的,又在碗裡加了許多特色米醋,舀起了一勺馄饨,吹了吹,吃了一口,“唔,好吃,我家樓下也有家我從小吃到大,可好吃了,那家的大排面也一絕。”呂相濡眼裡滿是驚喜的樣子,緊接着呼啦呼啦的吃了起來。
倆人安靜的對坐吃着馄饨,馄饨店裡客人不多,老闆趁着空閑在門口和鄰居從菜市場物價聊到家裡小孩成績,遠遠地做着背景音。
藍玉和呂相濡像是認識多年,相見時不必客套家長裡短,隻需要見面,然後安靜坐下,不過這給了藍玉思緒難得的空檔,而周心悠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的“迷戀”又在藍玉的心裡被翻了舊賬。
相比藍玉的心不在焉,呂相濡專心的吃完了馄饨,又為了表示尊重,當然也是呂媽媽嚴肅教育後的結果,呂相濡沒有看手機打發時間,而是時不時的看着藍玉藏在碎發下的淺褐色的眸子,不過如果讓呂相濡知道這份安靜讓藍玉想到了什麼,她一定會後悔為什麼不多說點話。
藍玉低着頭吃着馄饨,餐桌很小,藍玉甚至可以透過霧氣可以看見呂相濡微微卷起上翹的睫毛,撲朔着阻擋霧氣對眼睛的侵擾,當眼睛向下看的時候,可以看見内藏的雙眼皮,而眼角有些微微向下,和不是很濃重的眉毛搭配在一起,很好看。
“這不直接愛上你。”周心悠的信息不合時宜的又浮現。
兩人吃完馄饨,各自坐上了回家車,當你手捧一掬溫暖的水,你會不知道水是溫暖着你嗎?藍玉不是沒有知覺的人,相反甚至她有些敏感,有些強有力的直覺,于是她越來越害怕周心悠的話會成真,她根本不敢想,自己是否可以應付那大傻子簡單到1+1=2的喜歡,如何回應,如果更壞時機更壞,高考前夕,這可怕,很可怕。
車窗外绯紅晚霞不斷閃過,呂相濡不知道藍玉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藍玉的心口會因為一個或許是事實的猜想而濘着悶滞。反而她的心因為走出“牢籠”,因為一份委婉的關心,因為暖洋洋的紙皮馄饨,豁然開朗,不是因為這裡猛然出現了一個答案,而是,雨停了,于是開始期待天晴。
雨停了,人于是不自主期待天晴。
同一片绯紅的雲霞,藍玉卻在慢慢地準備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