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潤城,天邊的雨雲,深灰色低低的,遠遠的飄過來,藍玉還是坐在熟悉的倒數第二排的公交車座位上,目的地是潤大附中,那天藍玉耳機裡放的是什麼歌已經全然不記得,悶熱潮濕的車廂,安靜的手機對話框,好像預示着什麼。
藍玉一路上沒有多關注學校氛圍,隻是走進辦入職的辦公室,出具入職材料,簽訂合同協議,簡單的和負責老師交談了一會兒,流程并不複雜,時間過得很快。
等藍玉走出辦公室時,重重的雨點已經向水泥地砸去了,一個墨點似的雨滴被地表餘溫蒸幹,另外數不清的墨點緊接着砸下來,藍玉看着大雨沖刷着熱浪,拿起手機想要打車,卻發現呂相濡的消息。
“今天他們說馬上開學了,想回七中看看,你現在還在教高三那個班級嗎?”
“你不在嗎?”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還給你帶了點吃的。”說着呂相濡拍下一張手裡那些吃食。
藍玉沒有回消息,而呂相濡在之前的任課老師們的辦公室裡穿梭時,不經意的了解到了藍玉離職了,楊毅鑫問的,葉建國回答的。
從别人口中聽到藍玉離職了,呂相濡是什麼心情呢,生氣也算不上,就是感覺天邊的那道雷好像劈到了自己的腦袋上,然後就是奇怪,為什麼,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在一起後這一個多月的時光裡,呂相濡忙着學車,藍玉好像也總是在忙着什麼,呂相濡隻當藍玉是忙着補教案,寫問卷,還有期末總結報告之類的形式主義任務,畢竟自己之前也有幫着藍玉抄過教案。
于是兩人用微信互相留言,空閑時候互相帶着對方去自己的寶藏餐館,去商場幫藍玉挑選新衣服,去玩畫石膏,一起去陶藝工作室,那兩個醜杯子還擺在藍玉家的餐桌上,還有時候幼稚的争論軟爛一點的面好吃還是有嚼勁的面好吃。
在數不清的夜晚,走在江邊好像要把塑膠綠道磨穿,即使腿上都是蚊子包也不管不顧,訴說着家長裡短,肩膀互相抵靠着,笑得幸福……
“你辭職了?”
“?”呂相濡坐在回家的車上,望着窗外,向後退去的門店,沒帶傘的行人用手擋着頭頂飛奔,過了一會,删删改改,還是隻是發去了試探性的消息,沒有可愛的表情包,用單個問号質問,呂相濡隻會這樣表達自己糟糕的情緒。
腦袋亂七八糟,呂相濡渾渾噩噩,還是沒能想明白為什麼,藍玉從來不說,但是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明明在假期,卻忙得腳不沾地一樣,但是為什麼不說呢。
到家,坐在頂樓露台的屋檐下,呆呆地看着雨帶走悶熱,風拂過。
呂相濡的心底無法控制的焦慮外溢,像雨後因為缺乏空氣的蚯蚓鑽出地表。
藍玉瞞得好好,如果有一天,藍玉要走,或許自己也沒法有任何感知吧,簡單的換個工作,換一個住址。
即使是一個城市裡,也有太多人隻有最後一面,沒再碰見過,等後來到聽到任何有關于她的關鍵詞,或是城市,或是姓名而感到心底觸動。
這算是完美的退路嗎,呂相濡其實可以理解,自己妄圖勸服自己,但是為什麼,自己不可以信任嗎?
藍玉看到呂相濡的消息沒由來的慌張,一看時間半個小時以前,更慌張了,大腦在燒烤,該怎麼說,其實藍玉很早就想要說,但是又因為自己害怕呂相濡問為什麼,每次剛開始想該怎麼回應,就覺得太肉麻,又放棄,于是想着等一切塵埃落定,等入職後找機會。
誰知道,這麼湊巧,猝不及防的被呂相濡知道了。
藍玉一團面線糊一樣的想法,最終化作了,“雨下的好大。”
呂相濡看到消息,氣笑了,不回答,這算什麼,但是看到一大串的消息,還是沒出息的緩和了心情,真沒辦法。
“我剛在辦入職手續,沒看到消息。”
“你在幹嘛。”
“嗯呢。”藍玉引用了呂相濡的問題,到底還是正面回複了呂相濡的問題。
“你生氣了?”藍玉明知故問着,看到對話框的 “對方正在輸入中”,卻遲遲的沒有消息傳來,緊張。
“帶傘了嗎?”呂相濡思索再三,還是顧左右而言它,不想讓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沒有。”藍玉下意識摸了摸出門前特地放在包裡的傘。
“地址。”
呂相濡拿上了兩把傘,打車去了潤城附中。
星期裡的高中校園,沒有什麼向外湧的人潮,也沒有堵得水洩不通的門口,隻有零星進出的車輛,和看着病恹恹但眼神雀躍的學生在父母的傘下朝外走去。
藍玉站在保安亭,遠遠的望着,看見了那個自己時刻期待着的那個身影,被打濕的牛仔褲褲腳,一手撐着傘,一手拿着傘,那一瞬,笑容不自覺浮現,溫暖,明媚,成了雲霞裡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