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并禮官來宣室觐見,奉上婚書。
劉徹還未開口,劉嬛已經發言。她說:“婚書?拿來瞧瞧。”
公主怎可先皇帝發言?哪有女兒家自己看婚書?太常仿若老僧入定。禮官道行稍淺,臉上顯出些許不屑。
見禮官久久沒有動作,劉嬛發出輕柔的疑問。
“拿給公主看。”劉徹沉聲道。
禮官恭敬的向皇帝行禮,雙手捧着竹簡,來到劉嬛面前。禮官再次躬身,向劉嬛奉上竹簡。因為孩童與成年人的身高差,劉嬛得站起來才能拿到竹簡。
劉嬛安坐,看着禮官,問道:“你為何不跪?”
“臣跪天跪地跪君王,不跪無禮之人。”禮官站直身體,梗着脖子,好一副铮铮傲骨。
“所以,公主不是君?”劉嬛輕笑一聲,道,“公主連君都不是,如何背負大漢國運,鎮壓詭域?和親之事,還是尋個‘君’來做吧。禮官覺得,皇帝和太子,誰更合适?”
皇帝和太子,誰去詭域和親?這是什麼死亡選擇題?
禮官能感覺到來自禦階之上的森然目光。他不由得膝蓋一軟,跪得安詳。
劉嬛拿過竹簡,随手翻開,一目十行的掃過。她又是輕聲一笑,将竹簡卷起,重重揮出,給面前冷汗直冒的腦袋開了個瓢。幾滴鮮血濺在劉嬛臉上,為她增添幾分鬼魅的豔麗。
“公主這是何意?!”太常大驚,直指着劉嬛質問。
禦階之上,劉徹身子略略前傾,似乎将要站起,又生生忍住。
“送當朝公主與前朝皇帝為妾?既然心念秦朝,何必在大漢為官?我誅此前朝餘孽,太常不心懷感激,反而質問于我,莫非與他是通道中人?”劉嬛将染血的竹簡扔到太常面前,似笑非笑的說。
“可、可秦二世有妻啊。”太常幹巴巴的說。
“滅絕人倫的亡國廢物也配娶妻?”劉嬛翻了個白眼,“換成秦始皇。他沒有皇後。”
不是,還能這麼選嗎?
太常無助的看向劉徹,見皇帝沒什麼表示,隻好照辦。他拾起竹簡,又去叫那禮官,卻發現禮官已然身亡。太常下意識的看向劉嬛,見年幼的公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深深的把頭低下。
自此之後,婚禮如何操辦,全看劉嬛心意。不管是太常、禮官還是宮婢,一個個比狗還聽話。
轉眼到了舉辦婚禮的日子。和親詭域,自然與尋常不同。
傍晚時分,婚車出行,皇帝送嫁。待長長的儀仗行至城門,天色已晚,不起眼的角落裡顯出詭物影影綽綽的身影。
隊伍出發前,已有巫師、方士作法,送嫁之人依舊心裡毛毛的,生怕詭物沖上來,把他們吞食。
婚車将出城門,牽引的馬匹竟不肯前進。劉嬛走出車架,站在車轅之上。她朗聲道:“今日我之婚禮,當全城為賀。”她雙手平舉外展,指尖似有熒光。下一刻,煌煌雷霆落下,詭物灰飛煙滅,活人毫發無傷。
伴随着馬匹的嘶鳴,身形缥缈的駿馬踏電光而來,在劉嬛面前俯首。
劉嬛翻身騎上高頭大馬,居高臨下,看了李少翁一眼。後者額頭生汗,不敢對視。劉嬛哂笑一聲,馭馬出城,向詭域而去。
無盡寂靜之後,不知是誰開了頭,撲通跪下。這好像打開了某種開關,除了寥寥數人,整個隊伍都向劉嬛離去的方向跪下,叩首,口稱神仙。
劉徹亦從車架中走出。他遙望劉嬛離去的方向,贊歎道:“此為朕之麒麟子也。”
逐風一路火花帶閃電,劉嬛亦十分暢快。
——所有的搶怪狗都去死吧!
如劉嬛所料,詭域弱了許多。詭域的内層幻境已經完全崩壞。劉嬛沒花多少力氣,就沖到了最中央的宮殿。
劉嬛下了馬,獨自踏入宮殿。
高台之上,不見秦王,隻立着一把比很多成年人還高的長劍。察覺有人闖入,長劍竟自行出鞘,激射而來。
劉嬛絲毫不懼,挺身而上。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劉嬛感覺到了暌違已久的憋屈。她想起第一次與秦先生對戰——打不着。不幸的是,長劍能破劉嬛的防,在她身上留下不深不淺的傷口。
拖得越久,對劉嬛越不利。
果然,随着身上傷口增加,劉嬛的動作越來越慢。
長劍似有得意。它繞着劉嬛飛了一圈,轉頭向她的心口捅來。一雙過分纖巧的手握住了劍身,血水混着雷光,沿劍刃流淌。長劍嗡鳴,掙紮,在那雙手上留下更深的傷口。它始終不能掙脫。
當血水從劍尖低落,長劍停下一切動作,仿若死物。劍身之上,镌刻了雷霆的紋理。
頭頂的陰雲被驅散。時隔數十年,來自天空的光輝再次眷顧了這片土地。古老的宮室腐朽成煙塵,零星幾根焦黑的木頭歪歪斜斜的杵在地上,訴說輝煌殘酷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