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李斯拿匈奴奴隸練手，教他們識字。那些皮膚黝黑的牧民一個個抓耳撓腮，渾身長刺。他們目光遊移，間或目露兇光，又在李斯更兇狠的注視下瑟縮了身體。

看來哪裡的學渣都一個樣。說不好是誰折磨誰。

“阿嬛好生厲害，連李斯也能被你拿捏。”秦先生走了過來，揶揄道。

“是李公讓着我。”劉嬛很有自知之明。

“能讓他讓着你，是你的本事。”秦先生意味深長的說。

劉嬛乖巧微笑。

“有時候我會想……”秦先生突然開口又突然停住。

劉嬛疑惑的看向他。

秦先生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還是太小了點。”

劉嬛撇嘴：長得高了不起？打斷你的腿哦！

霍去病再次登門是一個雪後初晴的午後。皇帝要在春天出征匈奴，霍去病即将去隴西整軍。

“又要走了？稍待，有東西給你。”劉嬛說。

霍去病疑惑，覺得今日劉嬛發音有些奇怪。他看向劉嬛，見她如平常一般坐在檐下，好像沒什麼問題，又好像……

“怎麼這麼……”霍去病想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适的詞，硬要說，大概就是今天的劉嬛突然像個女孩子了，“你不會真的要和劉陵比美吧？你才多大？太早了！”

劉嬛輕哼一聲，道：“早？不早，我現在就可以和劉陵一樣漂亮。”說罷，自以為風情萬種實則似眼睛抽筋的對霍去病眨了眨眼睛。

“哇！我去！”霍去病一聲驚呼，隻見活色生香的劉陵近在眼前，對他嫣然一笑。他連着倒退三步，定下心神，再看眼前的劉陵，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眼前的劉陵和他記憶裡的淮南王翁主生的一般無二，鬓角調皮的發絲，脖頸若隐若現的痣，都沒有差别，可感覺就是差了點兒。往日見劉陵，他隻覺渾身酥麻，想要捂緊領口逃命。現在他隻想大喝一聲“何方妖孽”，然後抽劍大戰三百回合。

“世間異類，多有迷惑人心的本事。它們可以讓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以讓你覺得它們與常人無異，自然也可以成為你眼中的另一個人。”聲線是劉陵，語氣卻是劉嬛。

“阿、阿嬛？”霍去病驚訝。

“我現在是不是和劉陵一樣漂亮了？”隻是一個晃神，熟悉的女童坐在檐下，單手托腮，似笑非笑。

霍去病驚魂未定，長出一口氣，鄭重的說：“劉陵何能及君也？”别在玩兒這個了，怪吓人的。

劉嬛繼續微笑。

霍去病定了定神，依舊覺得不對勁。他仔細打量劉嬛。隻見她嘴唇緊閉，唇角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整個人顯得文靜端莊。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霍去病忽然開口道：“阿嬛，你嘴裡是不是少了什麼？”

劉嬛的眼神變了。

“阿嬛換牙了吧？掉了幾顆？小孩子都這樣，别擔心。一邊掉一邊長，最多參差不齊，不會一顆不剩的。”霍去病說着，咧嘴一笑，恰好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前兩天劉嬛吃鍋盔，一口下去，嘴裡少了什麼，鍋盔上多了個東西。小孩子換牙本是尋常事，偏偏某個讨人嫌的家夥大肆宣揚，劉嬛被鍋盔揍掉了牙。劉嬛把那貨挂到屋頂風幹。她這幾日很不願意開口說話。

眼神如刀到底不是真的刀。霍去病笑得前仰後合。忽然，他笑聲頓住——屋頂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一雙睿智的眼與他對視，眼眸裡透着殷切的鼓勵。恰在此時，一句“你再笑個試試”傳來，霍去病頓覺氣息不暢，門牙涼瘦瘦的。

“怎麼不笑了？”劉嬛用漏氣的聲音問。

霍去病用嘴唇包着牙齒，僵硬的“哈哈”兩聲，一本正經的說：“我天性嚴肅，不愛笑。”然後閉緊嘴唇。頭發沒了可以再長，牙沒了就真的沒了。

劉嬛輕哼一聲，用目光描摹霍去病用嘴唇，把少年将軍看得毛毛的。

拯救霍去病的，是端着托盤，款款而來的侍女。霍去病頭一次發現，劉嬛身邊不起眼侍女是如此動人。心動隻在一瞬間，下一刻，他開始懷疑，眼前的侍女真的是侍女嗎？難道日後見到活人，都要這麼懷疑一番嗎？

劉嬛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