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腳步不停,他知道的,很早就知道了。
他頂着月色回了程府,小桃守在院門前低聲道:“夫人她……,她已經睡下了,大人您要不明日再來……”
程朝聲音徹底冷了下來:“讓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青覃忙在後面使眼色,小桃掐着手心不肯移開腳步,程朝喊來下人準備将她拖下去。令姝拉開房門,寒風迎面撲來,她捂住嘴低聲咳嗽。
程朝長臂一攬擁着令姝進門,另一隻手掩上房門。令姝掙脫他的懷抱往前走了兩步,背對着程朝開口:“這麼晚了,你來找我有事嗎?”
“阿姝,我們是夫妻。”
他不提還好,一提就喚醒了令姝的記憶,令姝眼眶一熱,強壓着心裡的酸澀擡頭眨眼,不想讓眼淚落下。緩了一會才開口:“你最近忙着赈災早出晚歸的住前院方便一點。”
程朝:“你都知道了,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休息了。”令姝甩下一句話快步朝床邊走去,下一刻程朝的話就掀起她心中的一陣波瀾。
程朝:“你那日拿給我的信件應該不全,這幾日反應異常,想必是知道了你父親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令姝猛然回頭,神色激動的開口:“是!我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你要如何?”
程朝靠近床前小心翼翼的開口:“阿姝,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我不知該如何向你開口,又怕你得知真相後不知如何面對這才一直沒說。”
令姝鼻尖酸澀,淚珠如同珍珠般斷線落下隐入床間,她咬緊牙關說道:“你我成親之前你就知道這件事,你為什麼要和我成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在利用我,報複我父親,報複令家!”
他道:“不是,我不是利用你!等我知曉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婚後我也想過遠離你,等到時機成熟就放你離開,可我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你,阿姝,我不能沒有你。”
“我程朝對天起誓,若我對你之心有半分摻假,叫我衆叛親離不得好死!”
令姝擡手擦幹眼淚,沙啞道:“事到如今你再解釋也沒有意義了,你寫下一封和離書來,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
她起身向外走去,被人猝不及防從身後抱住,熱淚滴入頸間燙得令姝渾身一顫,往日的清冽的聲音轉為顫抖:“不要,我不要!阿姝,求你,别……離開我!”
程朝将令姝的身體轉過來,俯身輕柔的吻去令姝臉上的淚水:“求你憐惜憐惜我罷。”
令姝淚眼朦胧輕輕搖頭:“你我之間橫亘殺父之仇,縱然你如今愛重于我不計較此事,那五年呢?十年之後呢?那時我容顔逝去,你我之間不複從前,難道你不會想起舊事?我不願整日擔驚受怕的活着,更不願來日卑微看你臉色行事。”
他咬着牙道:“阿姝,數十年後的事我無法向你保證,可我們不能為尚未發生的事情放棄當下,不和離好不好?”
屋内恢複寂靜,令姝隻低着頭不說話,兩人僵持在原地。
咚咚——
“夫人,京中來人了。”
令姝擦幹淚痕上前開門,小桃一臉為難的立在門口,看見令姝紅腫的眼角露出擔心的神色。
令姝問:“來人說了什麼?”
“來的是老夫人身邊的錢婆子,說是……”小桃視線越過令姝看向身後的程朝,令姝向後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程朝轉身進了内室。
小桃語速極快的說出實情:“老爺回京了時還帶回了一女子,說要納那女子為貴妾,夫人不同意便和老爺起了争執,現下犯了病,終日瘋瘋癫癫聽不進話。”
“錢婆子還說,老爺吩咐府内不想讓您知道此事,她是偷摸跑出來的。”
令姝将冰涼的手攏進袖中,吩咐道:“去将周叔叫來。”
“我父親回京,還帶回一女子,此事你為何沒有告知與我?”
令姝緊緊盯着周叔,聲音帶着怒氣。
周叔見瞞不住無奈道:“是老爺吩咐的,老奴不敢自作主張。”
幾日來回折騰,她到底是受了風寒,此刻喉間癢意頻發,她咳嗽出聲,内室傳來動靜。
令姝壓下喉間的不适,不顧周叔的勸阻:“立刻備車,我要回京!”
打發小桃去收拾行李後,她冷冷盯着周叔道:“你若是願意留在此處,就自己留下。縱然京都是虎穴狼窩,我也一定要回!”
周叔不敢再勸,快步離去。
令姝轉身回房,她無視坐在床上的程朝,動作麻利的收拾桌上細軟和信件,身後沙啞的男聲響起:“那女子原名叫柳芙娘,河西人士,她母親與你祖母有些交情,家道中落後投奔你家,随後嫁給明州小官李紋為妻。十三年前,她夫君犯案判全家流放,你父親收買官兵将她換了出來,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才殺我父滅口。”
令姝動作頓住,手上的硯台未拿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程朝聽見動靜迅速上前查看:“沒事吧,有沒有砸到?”
她冷哼收回手,冷嘲熱諷道:“你調查的倒是清楚,隻怕我家祖宗三代都叫你查的幹幹淨淨罷。”
程朝無奈苦笑:“我怕那女子耍手段你應付不過來吃虧。”
“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沒用?沒了你程朝我就什麼都做不成?”令姝擠開他走到衣櫃旁收拾衣物。
程朝默默跟着她身後轉悠,明白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錯,令姝什麼都聽不進去。他轉移話題:“阿姝,和離的事我們先不談,你先回京處理此事,待明州事畢我就回京找你。”
令姝抱着衣物準備去床上包起來,程朝立在眼前擋住她的去路,令姝沒好氣道:“擋路了!讓開些!”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程朝開口:“你回不回京與我何幹,和離書寫好寄給我,你我以後不必再見。”
程朝沉默片刻道:“和離絕不可能,若晉瑞二王登基清剿政敵,我自赴黃泉遙祝卿卿再覓佳婿,便是死我程朝也是你令姝的夫君,絕不做那下堂夫!”
令姝氣急敗壞回頭怒道:“你這是威脅我?”
她怒急:“那你就去死好了。”
程朝并不接話,反而坐到床邊幫令姝收拾東西,他不常做這些活,沒兩下就把令姝疊好的衣物弄散,令姝看着這一幕氣的腦門突突的疼,一把甩開程朝搗亂的手:“你故意的吧,哪涼快哪呆着去!”
三番四次被嫌棄的程朝郁悶無比,不敢怪令姝隻敢小聲說話:“我隻是想幫你。”見令姝神色越來越不耐煩連忙開口,“你将青覃他們帶着,路上我放心些。”
令姝沒有接話,隻留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