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火辣辣的地方出現久違的清涼,一股藥香彌漫在周圍,令姝悠悠轉醒。那人背坐在床前,看不到臉,她心中有個猜想,又覺得不可能,起身想查看清楚。
那人聽見聲音轉頭,看清他臉的那刻令姝眼睛發熱,豆大的淚珠滑落。程朝扶着令姝坐起身,在她身後塞了一個軟枕,晦澀的開口:“不過月餘你就瘦了這麼多,又不好好吃飯。”
令姝眼淚失控般湧出,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一看見程朝就忍不住,多日來的委屈湧上心頭,令她不能自抑。
程朝無奈的歎氣,上前将令姝擁入懷中,他并不開口詢問,溫熱的手掌來回撫摸令姝的背脊,似乎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不論何時,他一直都在。
令姝靠在程朝肩側,珍惜來之不易的溫馨時光。良久,她整理好情緒和面容坐直身體,對着程朝發問:“你怎麼突然回京了,被人發現你不要命了!”
他聲音帶着委屈:“你自離開後就沒有給我傳信,我擔心你。”
令姝拆穿他: “别裝!我不信你留在我身邊的侍衛沒有給你遞信!趁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你趕緊回去。”
程朝扶住令姝激動的身體,端起一旁的藥膳道:“不會有人發現的,明州之事我本來就是從旁協助,如今局面穩定也不需要我。”
“大夫說你是過度勞累暈倒,喝點藥膳補補。”
令姝攔住他喂養的動作,看向房間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堂而皇之進入令府,我父親發現絕繞不了你,你快點走啊!”
“阿姝,你擔心我。”
程朝不僅不着急反而笑起來,他笃定的開口:“你還愛着我。”
令姝“……”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程朝壓下她的手臂,吹涼勺中的藥膳遞到令姝嘴邊:“你放心,我進來時很謹慎,除了你和小桃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父親頂着月色出府去找晉王,想必今夜都不會回了。”
令姝低頭喝下藥膳,目光複雜的看向程朝:“你跟着我前後腳回來,是不是我一出發你也動身了?”
他回道:“我晚你出發,一路上快馬加鞭才趕上。”
他眼下青黑一邊,素來幹淨的唇邊冒出胡須,令姝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捏着手指低聲開口:“和離書你帶來了嗎?”
程朝喂藥的手指頓在原地,目光黯淡,聲音低落下來:“你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嗎?”
令姝低着頭沉默不語,程朝悉悉索索的從衣領掏出一沓書信遞給令姝:“我知道你擔心以後的事,我現在作什麼保證你都不會相信,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對不起你,這個就是你的退路。”
她接過紙包打開,裡面是程朝這段日子以來和定王的信件,還有他殺害徐登嫁禍他端王的證據。這裡的每一張紙遺漏出去,都會要他的命。
令姝緊張的将紙包藏進被褥,神色難看的看向程朝:“你瘋了,這種東西你怎麼能留着,還随意給人?”
程朝神色無比認真:“不是随意,是我深思熟慮下的決定。阿姝,我不知道該如何留住你,不知道該怎樣讓你信我。這些是我的命脈,倘若有一天我真的心意改變,你就拿着它跟我談條件,這是我給你保證。”
令姝眼眶發熱,委屈的撇嘴:“你就不怕我把這些遞給我父親?”
他此刻頗有些吊兒郎當,似乎笃定令姝不會傷害他:“怕啊,但還是要賭一把,賭你心裡有我,賭你舍不得我死,賭你我後半輩子。”
令姝推開他走到燭火旁,将那沓紙張付之一炬,火焰燃燒的光芒映射在她臉上,襯得她美豔不可方物。
程朝着急上前阻止:“阿姝,你還是沒有回心轉意嗎?你要如何隻要你說,我都去做。”
“這些東西留着遲早要捅下大簍子,想不到你和鄭元嘯一樣蠢笨,竟敢把這些留着?”
令姝說完瞅了瞅他,不好意思小聲開口:“我可不想以後我因為你這樣蠢笨的舉動葬送一生。”
程朝良久沒有聲音,令姝奇怪的轉頭,見他細長的睫毛沾上淚珠,鼻尖泛紅,眼神委屈的看着令姝。
令姝呆愣在原地,這是她第二次見程朝哭,第一次還是前不久在明州二人争執不下,那時他頭埋在令姝頸間看不清神色,隻感受到淚水。
此刻看清程朝的淚顔,比他平日還要好看,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睜着淚眼乞求主人不要丢下它。不敢再刺激他,令姝輕聲開口:“我方才說的話你沒聽到嗎?我說我可不想以後我因為你這樣蠢笨的舉動葬送一生。”
程朝腦子清醒過來,好半天才理解這句話,欣喜若狂的抱住令姝:“不和離了?你不怪我了?”
令姝在他懷裡重重的點頭:“嗯,不和離了,也不吵架了,而且我也沒怪你。”話音剛落,密集的細吻襲來,從額頭到嘴巴,沒有一處被冷落。
令姝受不住他這般小狗舔舐的親法,腰肢一軟的跪了下去,她推開程朝的疼頭顱,喘氣道:“聽我說完!”
程朝停住動作,眼底泛着濕潤的水光,緊緊盯着令姝,瞳色深得要将人吸進去。
他聽見她道:“這些時日我想了很多,也經曆了很多,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麼保證,如果有一天,我們各自都想過新的生活,我希望我們能利落的分開,不要鬧大面目全非的地步。”
程朝低垂着頭,擡手握住令姝的手,艱難回答:“好。如果你不愛我了,我會放手。”
令姝:“……你不要說得我像負心漢的樣子,我說的是我們。”
他将人抱在懷裡,眉間上挑,放手?不可能的。
他抱着令姝朝床榻走去。
門外響起敲門聲,令學章帶着寒意的聲音響起:“出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榻上兩人面面相觑,令姝率先推開程朝,整理淩亂的衣領,牽着他走出去。
令學章視線越過令姝射向門口立着的程朝,面色難看至極。他擡眼看見令姝額上的傷口和兩人牽着的雙手,扔下一句:“跟我來。”
已經深夜,正堂燈火通明,令姝被父親攔在門外,她湊到門口支起耳朵細聽,擔心程朝控制不住對她父親動手。
令學章審視面前的年輕人,有些感歎道:“你的樣貌和你父親很像,就是這性子南轅北轍。你父親是固執己見不适應官場,而你卻心思缜密,城府極深。”
聽他提起父親,程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憤怒,冷聲質問:“就因為他固執己見不肯予你方便,你便痛下殺手排除異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