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第一次打量起眼前這位公主,公主身量修長,眉眼英氣利落,一颦一笑都帶着淩厲。公主妝容精緻,化着京内女子間最流行的樣式,額間一抹藍色花钿柔美明亮。
若是公主扮起男裝來定不輸于男人,隻是這般貌美的公主若說她是個男人,裴朔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眼前的公主卻又笑了起來,“當然,否則本宮将你做成肉餅。”
他說這話時,裴朔總覺得有陰風陣陣,吹得他脖子瑟縮。他咽了咽口水,“那我發、發誓,無論公主是男是女……”
“你都不會離開本宮且永遠追随本宮,否則你就要永生永世都投胎成豬。”
裴朔無奈笑道:“我發誓,無論是國破還是家亡,無論生離還是死别,無論公主是男是女,都不會離開且永遠追随公主,否則就要我永生永世都投胎成豬。”
瓊華公主這才滿意,眉眼彎彎。他說話時總是笑盈盈的,卻看得人毛骨悚然。
待深夜裴朔躺在床上,脖子上挂着幾串珍珠,十根手指頭戴滿了扳指寶石,床的周圍放了一圈金子,安詳得像是個百億富翁。
他手中把玩着一顆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着裴朔尚未沉睡的眼眸,他想不明白瓊華公主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會當街割了沖撞她的人的舌頭,她會在杏花宴上幫自己投壺,她還會拿人命當靶子玩樂,她也會在馬場救下險些摔馬而死的自己,如今又送來這些金銀珠寶,叫人捉摸不透。
*
今兒這一場設在了學堂,聽聞瓊華公主曾經也在這兒讀書,可惜讀的一塌糊塗,她自個兒又天天逃學,最後幹脆隻記個名,人卻不必到。
“第三科——書。”
随着太監的聲音響起,所有參選者面前都有宮人平鋪上一張白紙,筆墨都是上好的,裴朔看着手中的毛筆嘗試了一下。
稍一用力便覺得小臂鑽心地疼,看樣子真的要寫左手字了。
“等等,裴二公子為救本宮負傷,不如本宮代筆如何?”
話音剛落便見瓊華公主已經坐在了裴朔身側,挽起袖口,從裴朔手中捏住了那根毛筆。
忽然不知誰弱弱出聲道:“第三科本就是考書法,公主代筆不妥吧?”
瓊華公主眼皮微擡,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本宮說妥,便是妥。”
随後朝裴朔故意眨了眨眼睛,“懷英,你要寫什麼,本宮替你寫如何?”
裴朔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當然好,我們就寫……”
第三科隻是考書法,對比字的内容并不多作要求,故而寫什麼内容的都有,有人默寫佛經,有人摘抄四書,有些寫了一首詩。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裴朔聲音不重,隻是在這寂靜無聲的宮殿内還是落進了每個人耳中,卻見所有人俱是一愣,連李觀都停下了寫字的手,詫異地望向了裴朔。
瓊華公主也是愣了愣,繼而提筆。
一滴墨暈染了白紙。
久久無人落筆。
這是裴朔最喜歡的一句詩,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最希望的就是廣廈千萬間,庇護那些會凍死在冬天裡的人。
武興帝端茶的手頓在空中,臉上的表情有些探究。
瓊華公主握筆認真地在紙上寫着,等他寫完前半句時,裴朔臉上的表情也變化得精彩起來。
等瓊華公主寫完後,他極為得意地吹了吹墨痕加速字迹幹涸,“本宮的墨寶如何?”
所有人都被他得意的聲音的吸引過來,都想看看這位傳說中大字不識的瓊華公主墨寶如何。
霍衡離得最近,他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如果不是地點不合适,他應該能笑得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裴朔看着那一坨坨的字,潦草不堪,筆畫之間相互交錯,布局全無,毫無美感,最後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贊歎道:“此乃傳世佳作。”
他面色真誠,沒有絲毫說謊的成分,仿佛打心底裡就是認為這是一副傳世佳作。
“公主殿下真是多财多億。”
衆人:“……”
霍衡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裴懷英你……”是真的狗腿啊!
在接到警告後,話到嘴邊打了個彎又改成了,“是真的适合娶公主。”
瞎子配聾子,妙哉!
隻要不再拿這幅醜字出來禍害旁人眼球便好。
霍衡自認不好好讀書,從小不知道被鞭子打了多少次,寫的字天天被先生罵“醜”,今兒他是真的開了眼,原來隻有更醜,沒有最醜。
從今往後這京城内纨绔子弟将以瓊華公主為首、裴懷英其次,他霍衡隻敢稱第三。
瓊華公主擡了擡下巴,“本宮的墨寶自然是甲等,裴懷英,甲。”
随後他懶懶地看了一眼霍衡的字,“霍衡,乙。”
再看李觀,冷哼一聲,“李觀,乙。”
他報複性地強行将在場所有人的分數都降了一個等級,隻有裴朔一個“甲”等。
所有人哭笑不得。
武興帝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