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裴朔正眯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曬太陽,扇子遮臉,敲着二郎腿晃晃有用,日頭正好,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
旁邊石凳上擺着茶水點心,桃花正盛,粉色的花瓣洋洋灑灑落在他的衣袍上做了點綴。
“逆子!”
一聲震怒從遠處傳來,裴朔掀開扇子擡了一眼又無奈地閉上了眼,裴大人又又又生氣了。
“混賬,你做了什麼?”
一道耳風傳來,裴朔擡手便抓住了要打來的那隻手,他動了下額頭,扇子掉了下來,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
“裴大人,怎麼如此盛怒?”
裴政一愣,倒是沒想到裴朔竟反應這麼快,他的巴掌還沒下去,裴朔被扇子擋着眼睛竟也能阻止他?
然而這小插曲攔不住裴政的怒火,他怒道:“前幾日你在宮裡做了什麼?陛下曾說要你去工部?”
裴朔擡了擡眼皮,“哦?你知道了?”
裴政一挑眉,竟是真的。
今日他在禦書房時,陛下委婉提及那日的事,原本他以為是婚事,結果越聽越不對勁。
陛下說:“愛卿倒是養了個好兒子,聽說懷英是你次子?要他娶瓊華,朕還有些舍不得。你的小兒子叫什麼來着?”
陛下這般說着,裴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陛下看上了裴懷英,不舍得裴懷英尚公主,要他用裴淩李代桃僵娶公主。
裴朔翻了個身,“我可是照你說的,努力參加驸馬大選。”
裴政揪住他的領子,将他拎起來,“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裴朔被他拎着坐好,無奈道:“裴大人,你多慮了。”
裴政:“你說什麼?”
裴朔理了理衣衫,正色道:“陛下是否金口玉言說了為我和公主賜婚?”
裴政愣愣回了句,“是。”
裴朔又躺了回去,“那不就得了?裴大人,你是太聰明了,才會多慮。”
裴政眯了眯眼。
他忽然明白了這混賬的意思,意思是隻要自己裝作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揣着明白裝糊塗。
這厮竟有此智慧?
裴政又瞧了瞧眯着眼睛曬太陽的裴朔,一片花瓣落在他鼻尖,有些癢,裴朔扭頭打了個噴嚏。
裴政嫌棄地避開,看錯了罷。
一個無賴罷了。
裴朔忽然問道:“前幾日裴大人一直過來打擾我睡覺,到底是要說什麼?”
裴大人輕咳一聲神色有些尴尬,但那些話他還未說出口臉色便開始泛紅,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空氣變得寂靜,裴朔捧着書本,還在等裴大人的答案,然而對方張了半天嘴沒說出來,最後終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拂袖起身。
“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裴大人怒斥一聲,揚長而去,腳步匆匆,像是逃離。
裴朔滿臉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書本,連忙又喚了元宵去買下一冊,古人寫的小說真帶勁真露骨真刺激,黃色情節真委婉,沒點文化還看不懂。
元宵從外頭買了新的本子,又道:“二爺,那家羊肉店開門了。”
裴朔手裡的書本一扔,當即從搖椅上蹦了下來,“出去吃飯。”
街角的羊肉湯角兒照舊鮮美地要掉舌頭,裴朔連吃了兩碗仍覺得不盡興,又叫了第三碗。
真可惜古代沒有外賣,否則他真的可以一個月不出門,但又實在是想吃這碗羊肉湯角兒。
前些陣子羊肉店關了半個月,他每天吃不到這碗湯角兒渾身刺撓得難受,聽說是店家回去處理了些家務事,這才暫時關店。
簾子掀開,端着湯角兒的是位先前沒見過的姑娘,姑娘一身簡單素裙,沒什麼新鮮樣式的素銀簪子将頭發挽起,頭上包着淺色藍布,清靈的眼睛笑得像月牙似的。
“客官,您的湯角兒。”
裴朔一時愣神,反應過來時連忙問道:“之前沒見過你?”
姑娘聲音清脆,笑得又甜,“我叫芸娘,這是我爹的店,說是忙不過來了,叫我和丈夫來幫忙。”
北祈民風開放,并不拘束女子抛頭露面,況且百姓家姑娘兒子都是勞動力,都會出來做工賺錢。
楊芸娘說完又麻利地将裴朔吃完的碗筷收拾了回去,隻是收拾東西間不經意露出的衣袖下還有什麼青紫的痕迹。
裴朔眉梢一挑,正要張口問些什麼,那姑娘立馬眼神躲閃地快速将衣袖拉了下去,聽見旁邊客人喚人,她又立馬應了過去,溫婉又開朗。
裴朔沒好開口問人家的私事,隻是吃着吃着又聽到裡頭吵了起來。
本着八卦的心思他仰着脖子往裡望了一眼,很快就見着一個坡腳的男人端着盤子出來給客人上菜,隻是裴朔卻瞧着那人有些眼熟。
那人上完菜也不說話,被人嬉笑說話時也隻是用手比劃,上完菜又一瘸一拐地回去了,轉身的瞬間裴朔看見他的脖子上有道血痕,眼睛下頭也青了一塊。
隔壁桌竊竊私語聲傳進裴朔耳中。
“聽說這人以前是個賭鬼,賭輸了回來就喝醉,喝醉了就打人,楊家小娘子胳膊上那常是青一塊紫一塊。”
“真是潑皮無賴,要是我得了這麼漂亮的娘子少不得捧在手心裡,哪舍得打她。”
“前些陣子老楊關店估計就是為這事兒,我娘子家的叔叔的四舅的侄子住在他們隔壁,說是都見血了。”
“那後來怎麼回事?我看着無賴今兒性子挺軟,也不說話,眼睛上那傷是今天早上叫小娘子打的吧?”
“還不是上個月瓊華公主……他得罪了公主,割了舌頭又打斷了腿,賭場也不敢讓他進門,大家都怕得罪瓊華公主,走到哪兒招人嫌棄。”
那些人提到瓊華公主聲音低了些。
裴朔恍然間想到了那日滿城杏花飄落,瓊華公主處理了一個賭鬼,難怪他覺得這人眼熟,原來就是楊芸娘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