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樓的二樓房間内,聞悅和方洛瑜正對着少湙坐在茶幾一側,少湙身旁美豔的女子嘴角扯出幾分敷衍的笑意替她們斟茶。
“謝謝。”聞悅雙手接過美人遞來的茶,禮貌道謝,然後怒視着少湙。
方洛瑜也搞清楚情況了,知道自己是誤會了,眼下突然和剛剛正非議之人面對面坐着,饒是再厚的臉皮也不免尴尬。
“好你個少——”
“少說幾句,多吃點東西吧,待會兒就離開了。”
少湙翹着二郎腿,把裝蜜餞的碟子推過去,止住聞悅的質問。
聞悅說話被打斷,氣囊囊的,眼神卻止不住往盛着晶瑩剔透的小甜棗的碟子上瞟,最終郁悶拈起甜棗放進嘴裡,重重嚼着,鼓着腮幫子以示不滿。
少湙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鳳眸裡溢着些細碎的星光。
聞悅對上他的視線,火氣莫名飛速上漲,兩道目光空中交彙,暗暗較量,似争吵一觸即發。
“湙公子,今兒這麼早就離開,不多陪奴家會兒嗎?”
媚而不俗,嬌而不柔的明麗嗓音婉轉響起,如慵懶高貴的波斯貓向主人撒嬌,聽得聞悅耳朵一酥。
說話女子雲鬓高挽,如綢緞光澤順滑的發間簪着朱翠金钗和流蘇步搖,一襲朱紅羅衣輕盈,勾勒出她女子豐腴婀娜的身段。
而她的面龐尤為小巧精緻,狹長的狐狸眼透着漫不經心的風情,眼角處點着的兩點淚痣更是叫人移不開眼。
輕飄飄一個眼神就能勾了人魂似的,聞悅從進入房門,見到她第一眼便隻覺驚為天人,說是傾國傾城一點也不為過。
她從沒見過如此貌美的女子,身上氣質竟能将魅惑和清冷融為一體。
在上來之前,她已經聽洛瑜說過了,怡紅樓有一位賣藝不賣身的花魁,美貌此間無一,多少達官貴人豪紳一擲千金隻為換取美人一展眉宇。
可惜美人性情高傲孤僻,對人們的追捧的視如無物,隻有合她眼緣的公子方可被邀請進她的閨房品茗賞曲兒。
哪怕隻有寥寥無幾的人有幸近距離目睹佳人芳顔,雲州的男人依舊對她趨之若鹜,每月一次的奏曲的雅座爆滿。
聞悅之前還覺得有誇張成分,如今一見到真人倒真覺得美人名副其實,和少湙坐在一起當真是賞心悅目,周圍景象都失了顔色。
如果不是美人從進來就沒拿正眼瞧過她們,聞悅估計會更喜歡她。
“今日曲也聽了,就先回去了。”少湙雙眸含笑,推開柔若無骨靠過來的女人,語氣吊兒郎當,像極了提起褲子翻臉不認賬的負心漢,“紅娘子,在下告辭。”
紅娘子幽怨嬌嗔:“湙公子真是無情啊!”,她難得遇到如此對她胃口的男人,百般對她示好,可惜對方竟然無動于衷,真是媚眼抛給瞎子看了。要換了其他男人,别說幾天還拿不下,她一個眼神就能輕輕松松讓對方臣服。
哪怕再不情願,她還是起身讓開位置。
急什麼,來日方長,她不信還有她相思拿不下的男子!
少湙沒再看她一眼,提起怒氣沖沖的聞悅往外走。
方洛瑜對相思點頭告别後,跟随其後離開。
待人走後,紅娘子冷下臉,将披散的頭發攏在一側,施施然走到廊道,垂下眼睑注視着底下舉止親密的兩人,臉色再次一沉。
候在門外的丫鬟縮着腦袋站在她身後,察覺到主子心情不好,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你說,那個聞悅可比得上我美?”
紅娘子嗓音悅耳,可落在丫鬟耳朵裡卻如催命符,生怕回答稍有差池就被姑娘拉去做了花肥。
她頭也不敢擡,咬着嘴唇戰戰兢兢道:“姑娘是最美的,任天下所有女子都比不上姑娘貌美。”
紅娘子很滿意這個答案,嘴角揚起露出勾人的笑容,她自憐擡手撫上似剝殼雞蛋般嫩滑的臉蛋,喃喃道:“那是自然……”
聞悅和另外一個女人雖說不算醜,但姿色也不過勉強稱得上清秀可人罷了,紅娘子在容貌上十分自負,在她眼裡絕大多數人簡直醜的慘絕人寰沒眼看。
聞悅的樣貌偶爾看看還新鮮,但就像水煮蘿蔔,久了遲早會膩,她不擔心聞悅能阻礙她搶到想要的。
怡紅樓白日生意慘淡,隻有幾個纨绔子弟摟着花娘在劃拳唱曲,餘下的姑娘們憑着欄杆閑聊。
甜膩的香粉味飄散空中,讓人頭腦發昏。
底下男人正調戲唱台上穿着半透薄紗,媚眼如絲舞動着的女子,擡眼間看到二樓廊道上氣質如雪出塵的女子,瞬間狂熱起來,大聲示愛。
紅娘子看到這幾個紅頭粉面的油膩男子,不是肥頭大耳就是尖嘴猴腮,稍微好一些也是說不出的猥瑣浪蕩。
她翻了個白眼,直直回到房中,對着鏡中人癡癡入了迷,她這般顔色,世間恐怕也隻有湙公子能配得上她。
她蔥白玉指移至發間,取下繁重的珠钗,拿起牛角梳順了幾下。
對着鏡中容顔,紅娘子神色緩了不少,眉宇間都是顯而易見的愉悅。
她雙手捧着臉,不厭其煩細細撫摸,淺淡的眸色下盡是癡迷。
倏然,她眸光驟緊,恐懼爬上眼底,她抄起手邊的花瓶砸向鏡子,光滑的銅鏡四分五裂,尖銳的碎片亂飛,不小心在她臉頰處劃開一道小小的血痕。
細小的血珠滲出,在白皙如凝脂的臉上格外瘆人。
“啊!”
紅娘子再也忍不住尖叫起來。
丫鬟早已習慣主子的間歇性發瘋,見勢不對立馬去通知老鸨。
“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又怎麼了?”
抹着厚厚脂粉的老鸨小跑過來,心疼抱住瘋狂的紅娘子。
紅娘子嫌棄推開她,捂住大半個臉頰近乎失語道:“我毀容了,毀容了,我該怎麼辦……不,我才不要變成醜八怪。”
她猛地抓住老鸨的手,“媽媽,你得幫我,我還要凝春膏!”
老鸨沒有直接回答她,先是撥開她的手,仔細看她臉上的傷口,看到血痕,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啊,在乎自己的容貌偏偏不愛惜自己的臉蛋,這傷口啊,不是你自己弄出來的嗎?”
“不是這個,我竟然長痘了。”紅娘子指了指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來的小凸點。
“心肝呦,不就一顆痘嘛,發這麼大的脾氣還弄傷了自己,何必呢!”
“你别廢話,我要凝春膏,給我!”紅娘子沒有耐心戾聲道。
老鸨被吼了心情也不好了,但按耐着沒有發作,安撫道:“好好好,咱不氣,我這就差人給你送來。”
“你個死丫頭片子,還愣着幹什麼,還不來把地收拾了。”她沒好氣轉頭,沖縮在牆角跟薄唇似的丫鬟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