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宮廷中的美人何其之多,在未得見梁帝之前她們的希望全寄托在了畫像上,以往在作畫時李玄朔不止一次的遇見過有對他作畫提出特别要求的人。
這樣的人很多,她們希望他将畫像畫得更美一些。
所以當她說有事相求之時,李玄朔第一反應就是她希望自己将她畫得更好看一些。
李玄朔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淺棕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個雪膚花貌的人來。
陽光傾瀉而下,她烏黑的頭發上籠罩着一層薄薄的爍金,蛾眉婉轉,黑眸中水波潋滟,瓊鼻翹挺,如櫻桃一般紅潤的嘴唇輕抿,她仿若朝霞散入山間雲霧,凝脂的肌膚上流光溢彩。
李玄朔目光微頓,片刻寂靜,道:“美人仙姿玉貌,李期拙筆雖難以将您盛世姿容盡數展露于畫上,但也會全力描繪,即使您不吩咐,李期也會照實作畫,至于其他的或許李期技藝不精難以達到美人所想。”
聞言,謝玉真知他是曲解了她的意思,她柔柔地笑了笑,宛如春風吹拂,“李畫師誤會了,玉真并不是想讓您将這畫像畫得盡善盡美,相反,玉真希望這幅畫像有些瑕疵,如果您可以将玉真畫得貌若無鹽那就更好了。”
宛若平靜的湖水中掉落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波浪,李玄朔的鳳眸中出現不解之色。
自他進了梁國宮廷,這樣的要求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梁宮中的女子大多都期盼着見到梁帝,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畫像被畫得十分美麗,可她卻提出把她畫得醜一些。
這個要求令他微微詫異,但他沒有問她為什麼,無論她出于何種目的提出這個要求都與他無關。他眼中情緒消散,面容沉靜,似乎毫不關心她為何會這樣說。
“美人姿容昳麗,恐怕李期再怎麼畫得瑕疵也難掩您的姝色。”
他清冽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情緒,謝玉真卻聽出了他的拒絕之意。
謝玉真笑了笑,面容依舊溫和但沒有再言語。
她靜靜坐在那裡,李期照着她的樣子作起了畫。
微風吹在藕荷色的紗衣上,裙擺泛起淺淺的波紋,輕挽着的發髻上斜插着一支蝶戀花簪子,垂下的細碎米珠流蘇淡淡生輝,她安靜的樣子猶如一尊白玉美人像,平和卻又柔美。
骨節分明的手執筆在宣紙上揮墨,他不時擡眸凝望,那道倩影在淺棕色的眼眸中清晰可見。
謝玉真一直未動,她的目光久久注視着那個月白色衣衫的人。
萬籁寂靜,仿佛掉下一根銀針都能聽得到。
良久,他蓦地出聲道:“好了。”
謝玉真緩緩起身,藕荷色的衣袖輕輕拂動,她輕笑道:“李畫師,不知這畫像玉真是否可以一看。”
李玄朔點頭道:“自然是可以。”
暗香浮動,她纖纖而行,輕柔地來到李玄朔身側,忽然握住了李玄朔那隻還拿着筆的手。
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令李玄朔顫了一下。
他擡眸看向她,她灼若芙蕖的臉上黛眉如新月,一雙漆黑的眸子裡瑩潤閃閃,紅唇微勾,一抹笑意流露,李玄朔短暫的失神了一瞬。
“美人......”
他正欲出聲詢問,卻被她接下來的動作給打斷。
細長白嫩的手指從他手上劃過,她抽出他手中那支筆,目光轉向了案幾上那張剛繪成的畫像。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霧鬓雲鬟,宛若遠山芙蓉。
他畫得很美。
不過,可惜了。
謝玉真垂下那支筆,黑色的墨汁從毛筆上滴落,那畫中美人的左臉上立刻多了一個黑點,墨汁暈染開來,頃刻間那美人左臉上的黑點變成了一塊不大不小的黑斑。
好似價值連城的白玉璧上有了瑕疵,這一張畫像上原本姝容絕麗的美人頓時暗淡許多。
墨汁未幹,黑斑又擴散了些,此時再看美人左臉,那處痕迹已是比指甲蓋還要大一些。
好端端的一幅美人圖就這麼給毀了。
謝玉真笑意盈盈地看向李玄朔,她将筆重新放到他手中,很是愉悅地說道:“多謝李畫師了。”
言罷,藕荷色衣袖一揮,帶起一縷輕柔的風,她開開心心走向外面。
淺淺的暗香萦繞,李玄朔注視着她離去的身影。
娉娉婷婷,步履匆匆,他隐隐從她的腳步中感受到了一絲歡喜。
李玄朔眸光微動,她似乎很是開心,淺棕色的眸子在她消失的地方停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