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定在慶功宴上特意挑着坐在了何渡和江浔的身邊,宋述晚了一步,又被趙知府熱情帶上主桌,非要把他按在主座上。
宋述像隻被主人抛棄在雨夜的小狗一樣,隻敢用乞求哀憐的眼神瞧着荀定那邊。
荀定不理,狠狠心偏過頭,隻跟身邊的何渡等人說話,沒有看到宋述一瞬間灰敗下去的眼眸。
為什麼不看他?為什麼要和他們說話?難道他真的被厭棄了嗎?
宋述快要被堆積的惶然和酸澀壓垮了,本就不安定的心像被暴曬過一樣,幹涸成塊狀,布滿裂痕。
他在夢中無數次驚醒,後悔當時的沖動,是他太得意忘形,這麼輕易地就将肮髒的心思暴露在小公子面前,如果能回到幾天前,他一定恪守距離,把那些情思死死壓在最深的心底,再也得不到小公子的注視和淩遲有什麼分别。
趙知府沉浸在拿下歸曉城的喜悅中,沒注意到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看到荀定竟然坐在客人一桌,還以為他是過于謙虛,連慶功宴都不想高調。
這哪行,趙知府趕忙來到荀定跟前,指着主桌道:“賢侄怎麼坐在這,快上桌,來來來。”荀定委婉拒絕的話都還沒說出來,就稀裡糊塗被趙知府引上了主桌,正正好坐在宋述身旁。
察覺到宋述眼神的緊緊跟随,荀定渾身不自在,東看西看就是不看宋述,後來幹脆就一心吃着眼前精美的菜肴。
但是他嘴巴挑剔,太油的不吃、太辣的不吃、重口的不吃,而慶功宴上為了迎合衆口,清淡的菜就隻有寥寥幾道,還放在桌子邊緣,荀定站起身都不一定能夾到,更何況他不可能在大庭廣衆做出如此無禮之事,隻好一點一點吃着米飯裝作很忙的樣子。
宋述怎麼會不知道他的飲食習慣,他平常最愛做的就是偷偷觀察荀定的一舉一動,連夾了一道菜幾口都了如指掌,此時見他隻夾着米吃,從酸澀的情緒中掙脫出一些,擔憂小公子吃太少身子會難受。
他悄悄将邊緣的菜和荀定面前的菜調換了位置,保證荀定眼前的一圈都是他偏好的口味。
這樣的小動作逃不過荀定的眼睛,若是以前他還會感歎宋述的細心,再含笑感謝幾句,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宋述的細心,知道他心思後這些行為都變了個味,好像透着缱绻的暧昧似的。
荀定再不敢夾面前的菜了,把菜偷偷推遠了一些,餘光看見宋述一瞬間耷拉得更厲害的眉眼,心中有些不忍,但知道不狠心拒絕才會害他更深。
他必須不給宋述留有任何暧昧的餘地,任何希望、任何可能都必須掐滅在搖籃中。
他二人坐在最顯眼的位置,氣氛卻怪異無比,凝滞的氛圍連來敬酒恭賀的賓客都能明顯察覺,他們祝酒恭賀後不敢過多停留,宋述卻一杯接着一杯喝,沒人來敬酒他就一個勁給自己倒酒喝,喝得眼眶都紅了一圈。
荀定擔憂他的身體,卻不敢再勸,讓他自己緩緩,也許就能忘記這段感情,不再留戀。
“報!!”慶功宴上其餘喝得興緻勃勃的人都被這一聲驚了一跳。
“北邦大軍來犯!邊境三城已接連淪陷!”
“什麼!”趙知府被驚得酒杯都沒拿穩,鮮紅的酒液順着桌布往下蜿蜒…
慶功宴被這一猝不及防的戰報打斷,賓客被疏散,都帶着惴惴不安的心慌張離去,宋述幾人召集心腹在議事廳緊急開會。
“這,這北邦怎麼突然推進戰線!”趙知府急得在原地團團轉,“明明之前占了最邊境的城池後被我朝援軍打得兵力大損,無法再向前進攻,隻能守着已經攻破的邊境城池,怎麼突然就恢複生機實力大漲了?”
荀定皺着眉頭,手不停繳着衣袖,衣袖邊緣已經布滿褶皺,他也沒料到這北邦這猝不及防的一手,先安撫着趙知府:“世叔莫急,也許這北邦就是虛張聲勢,等着我們内部自己先亂起來,先不說他們沒辦法神不知鬼不覺調動如此多兵力,就算有足夠兵力,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不敢逼急了中原正在割據領地的幾大知府和起義軍。”
“你說得對,”趙知府最初的慌亂過去,也有些品過味來,“那北邦陰險狡詐,就等着我們内部鬥狠了再來收漁翁之利,斷然不敢以一人之力對這麼多城池下手。”
“以我之見,不如先與其他人聯合,将北邦打回那窮鄉僻壤,讓他們再沒有精力來騷擾中原,畢竟北邦一入中原地區就是燒殺搶掠,對中原百姓極盡欺壓,百姓苦不堪言。”
“我覺着長樂城也許是個不錯的聯合對象,長樂城知府這些日子養精蓄銳,聽說兵力壯大不少,更是學着我們接納流民,長樂附近城池的百姓也紛紛前往長樂安居,現在長樂的實力應該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
“我們可以派人去長樂談判,我可以跟着去…”荀定思索一番後娓娓道來,但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宋述匆匆打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