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審訊的三個人很默契地給吳願留出了思考的時間。不過隻是安靜了片刻,吳願就已經想明白了。他閉了眼,用力呼出一口氣,似乎要把胸中的憤懑全都吐出來。
一口濁氣呼出,吳願的思路似乎也更加清晰了,他輕輕搖了頭,說:“确實。我知道我被順爺放棄了,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想讓小雅帶帶我,所以我才在看到你之後很快就決定了跟你南下。這地方,我留不下了。”?
“知道得罪誰了嗎?”盧恺詢問。
“我真的不知道我得罪誰了。”吳願垂了頭,說道,“我沒背叛過順爺,其實你們想也能知道吧,如果我背叛了順爺,我肯定活不成。但現在我還活着,隻是被點了炮,入了你們的眼。我當時什麼都沒交代,關于順爺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說。我被強制社區戒毒之後,順爺還找人來看過我。其實我也知道我被你們盯上了之後順爺肯定不會再用我,但是順爺還讓人跟我聯系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不過你們到底怎麼知道順爺的?”
他口中的順爺,本名郭順,是本地人,他的出生地和生長地都是晨西村。郭順的背後跟當年的晨西毒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此人非常狡猾,晨西毒案之後警方數次對郭順開展調查都無功而返。
明面上,郭順隻是一個地痞流氓類的“地頭蛇”,隻是小打小鬧,前些年偶爾卷進過一些無關痛癢的治安案件,但都不嚴重。
晨西毒案之前郭順就已經脫離了毒村,而晨西毒案之後,他更是小心謹慎,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參與了晨西毒案,但了解案情的人都清楚,他不可能是幹淨的。
晨西毒案幾乎是本地所有緝毒警心中的一根刺,犧牲二十五人換來的是并沒有全部剿滅的結果。
功績是實實在在的,但代價也是慘痛的。尤其此時,郎月慈作為親曆者,作為那場爆炸唯一的幸存者坐在這裡,盧恺實在是說不出實情。
甚至,他此時還有些後悔,剛才不應該因為郎月慈擅長跟毒販打交道就強留他在這裡繼續審訊。
盧恺猶豫了片刻,沒有說實話,隻是冷着臉看向吳願:“跟你說過了,讓你交代不是讓你提問。”
吳願輕輕歎了一聲,說:“我真沒什麼可交代的了。我知道的就這些,這兩年我跟順爺面前說不上話,我一直在想找新的出路,但是這太難了。”
盧恺剛要開口,郎月慈卻搶了先,他問道:“順爺那邊沒出過郵票,你是哪弄來的?”
郎月慈所說的郵票,就是死者身邊和體内發現的LSD,吳願的尿檢顯示他也用過LSD,所以郎月慈才會以此來詢問。
從剛才開始,郎月慈的每一個提問都出乎吳願的意料,也出乎了盧恺的預料。
當年晨西毒案之後,郎月慈沒有選擇禁毒支隊,雖然有遺憾,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原因,再加上郎月慈已經是刑偵支隊的人了,也就沒有人再跟郎月慈同步過晨西毒案的後續。
郎月慈沒問過,他們自然不會主動提,所以盧恺實在沒想到,郎月慈對這幾年關于晨西毒案的後續調查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甚至,他所了解的信息并不滞後。
當然,此時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既然郎月慈有信心,盧恺自然就配合着他。
聽得郎月慈這樣的提問,吳願心中大概也明白,自己藏着的這點兒事根本瞞不住,于是也不再掙紮,回答說:“是小雅給我的,說讓我試試。”
“你不是第一次被審訊了,别讓我一句一句問,你知道該交代什麼。”郎月慈說道。
吳願輕輕點了頭,講述起來。
去年吳願被查到吸食大|麻,判定社區戒毒。販毒的不一定吸毒,這是早就達成共識的基本認知,吳願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親眼見過毒品會把人變成什麼樣子。他是要掙錢,但并不像活得不像個人。他要有命掙錢也有命花錢,這是他的邏輯。他知道那些在實驗室裡用幾種元素兌在一起制出來的東西都是根本戒不掉的,所以他從來不碰化學毒品。
但是,在他被警方盯上,在他意識到自己被順爺放棄之後,他也沒有别的選擇了。在他的社交圈裡,唯一不受順爺控制的,有能力幫他掙錢,甚至保他活命的,就隻剩下了張玉茗。因此,當張玉茗跟他暗示,接了老闆的東西才能入局的時候,他也隻能接下。
就在案發前三天,張玉茗把他叫到出租屋,給他了個新的東西讓他嘗試。吳願知道那是劑量很強的毒品,他硬着頭皮用了,跟張玉茗又翻雲覆雨一番,散了勁之後二人也算是有幾分溫存。
就是在那時,張玉茗告訴吳願,如果他們倆能确定下來關系,她可以拉着吳願做大買賣。吳願問是什麼大買賣,張玉茗說她已經打通了渠道,能從廠裡拿佐料出來,以後吳願去趟外面的路,她負責供貨。
吳願畢竟是比張玉茗多混了幾年,他知道張玉茗這種做法是不可能被允許的,他勸張玉茗收手,但張玉茗卻嫌棄他膽小。針對這個問題,兩個人沒能達成共識,最後張玉茗提出,讓吳願找個人來試試就知道了,而且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東西不違法,就算被抓住了也沒事。
吳願說自己得再想想,約定了案發當天晚上再見面。這也是案發那天吳願會到現場,而且是先敲窗發暗号的原因。
看到張玉茗被害,吳願的第一反應就是張玉茗偷廠裡的貨被發現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己肯定也危險了。所以他在家裡躲了好幾天,直到不得不出門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出門到KTV來應酬。然後他就遇到了郎月慈。
郎月慈化裝偵察,假托了南方一個毒販的名頭,吳願盤算着,如果張玉茗工作的廠子是南方這個甯阿公的,那肯定不會是這種找上門來招徕示意的手段。再加上有石斯搭線擔保,吳願覺得就此跟着“小良哥”南下也不失為一種選擇,或者說,是眼下他能有的唯一選擇了。
從吳願的角度來看,這一切都很合理。隻是他沒想到,小良哥實際上是名警察。
“佐料是什麼?”郎月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