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勞動節悄然臨近，空氣似乎都變得輕快起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甜意。微風拂過新綠的樹梢，操場邊的彩色旗幟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懶洋洋地飄動，初夏的氣息已彌漫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而點燃這份期待的，正是一年一度的校園歌唱比賽，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整個學校漾開了興奮的漣漪。

林伊然，這個名字在音樂老師眼中，幾乎等同于“天賦”。從幼兒園起，她就是合唱團裡那個最亮眼的存在，清亮的歌聲如同被天使吻過，捧回了數不清的獎狀，甚至在高手如林的省級比賽中也曾斬獲佳績。

可這一次，面對近在眼前的比賽通知，伊然卻遲疑了。心頭像蒙着一層薄薄的霧，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情緒低語，讓她下意識地想避開人群，躲開那束追光。

直到那天放學，音樂李老師在辦公室叫住了她。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面投下幾道斜長的光影，空氣中飄着樂譜和粉筆的混合氣味。李老師看着她，目光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伊然，去試試吧。别讓心裡的那點小困擾，蓋住了你本身的光芒。”

伊然站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微涼的窗玻璃，沉默了許久。李老師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等待，仿佛知道她心裡那扇緊閉的門，需要一點時間和勇氣去推開。

“……好，”她終于擡起頭，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重新找回的笃定，“老師，我去…”

她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場比賽，再次站上那個既熟悉又讓她心悸的舞台。更沒料到，這次歌唱，會成為她和某個人之間，那段被刻意拉開的距離，重新彌合的契機。

——

消息确認後，班級裡瞬間炸開了鍋。午休時間，伊然的座位幾乎成了“歌曲推薦中心”。

“伊然伊然！唱《揮着翅膀的女孩》！絕對秒殺！”

“哎，我覺得《暧昧》更有感覺，你懂的！”有同學暧昧地擠擠眼。

“直接挑戰一下《青藏高原》！讓評委見識你的爆發力！” 前排男生誇張的提議引來一片笑鬧。

伊然被這股熱情包圍，連日來的陰霾仿佛被驅散了不少，忍不住笑着擺手：“好啦好啦，我還沒找到伴奏呢。”

“伴奏包我身上！我表哥在音樂學院，他可以幫到你！”後座男生拍着胸脯保證。

同學們的七嘴八舌，像一股暖流，熨帖着她有些不安的心。她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暗暗握了握拳，那份對舞台的渴望和久違的悸動，似乎正在慢慢複蘇。

——

初賽，伊然選了孫燕姿的《天黑黑》。簡單的淺藍色T恤和牛仔褲，未施粉黛，卻自有一股幹淨清透的氣質。燈光亮起，音樂前奏流淌，她握緊麥克風，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紛亂思緒都沉澱在歌聲裡。那清亮又帶着一絲輕愁的嗓音，完美契合了歌曲的意境，也無聲訴說着她自己的心事。

結果毫無懸念，順利晉級。

複賽，她換上了《我的驕傲》。這一次，她的眼神明顯亮了許多，歌聲裡注入了更多的力量和一種破繭而出的韌勁。評委點評“情感飽滿，技巧娴熟”，打出了9.8的高分。

晉級決賽的名單用粉筆寫在了教學樓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林伊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決賽當晚，學校禮堂座無虛席。空氣中漂浮着發膠、香水和隐約的汗水味，混合着一種名為“緊張”的特殊氣息。前排評委席正襟危坐，選手們在後台各自準備，低聲練唱的有，閉目養神的也有，每個人臉上都寫着鄭重與期待。

伊然化了點淡妝，穿着一條簡潔的牛仔連衣裙，頭發半紮起來，顯得利落又帶着幾分少女的柔美。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指尖微微發涼，下意識地反複摩挲着冰涼的麥克風外殼。

“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5号選手，來自高一（5）班的林伊然同學！她将為我們演唱——梁靜茹的《無條件為你》！”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禮堂，原本有些嘈雜的觀衆席瞬間安靜下來，無數目光聚焦到舞台入口處。

伊然閉上眼，做了最後一次深呼吸，然後起身，邁步走向那片耀眼的光明。燈光灼熱地打在她身上，她站定，向台下深深鞠躬，再擡眼時，臉上漾開一個清淺的微笑。音樂，緩緩流淌。

“愛你等于擁有一片天空任何風吹草動都有你存在其中……”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此刻卻又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溫柔和小心翼翼的傾訴感，仿佛每一個字都在心尖上滾過，帶着滾燙的溫度。

唱到副歌，氣息需要更足的支撐，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掠過觀衆席……就在那最後一排，靠近出口的陰影裡，倚着冰冷的柱子，站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秦逸。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黑色短發下，那雙總是帶着疏離感的眼睛，此刻卻像淬了火的星辰，穿透了攢動的人頭和浮華的光影，直直地釘在她身上。那目光，專注、深邃，帶着一種讓她心慌意亂的穿透力。

咚！ 伊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驟然失速狂跳。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嗓子猛地一緊，指尖突然掐進麥克風海綿套，指甲幾乎要摳進掌心。胸腔裡的心跳聲蓋過了伴奏，喉嚨像被浸了冰水般發緊，那句“我們有笑容我們曾心動不再是無動于衷”尾音顫得幾乎要碎掉。

她強迫自己穩住呼吸，将目光重新聚焦到舞台前方，可眼角的餘光，卻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那個角落。燈光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汗水悄悄浸濕了手心。她望着台下那個模糊卻又無比清晰的存在，那一刻，她不再是為比賽而唱，不再是為評委而唱，甚至不再是為自己而唱。

所有的技巧、所有的設計，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最本能的傾訴，唱給那個讓她輾轉反側、讓她心緒不甯、卻又始終盤踞在她心底最深處的少年。

“無條件為你放棄單獨的旅程

為你堅強就不怕犧牲

我的靈魂如此沸騰

為我愛的人…”

歌聲裡，染上了一層顯而易見的、近乎孤注一擲的溫柔，和一種帶着顫栗的、脆弱的堅定。

而角落裡的秦逸，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靠着柱子，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台上那個光芒萬丈的夢。他的眼神緊緊鎖着她，眼底翻湧的滾燙幾乎要灼傷空氣，眼眶泛起薄紅，卻死死抿着唇，像生怕漏出一聲歎息。

燈光勾勒出伊然纖細而挺拔的身影，像一株在暗夜裡倔強盛放的花，脆弱又耀眼。而他，隐在光線無法完全抵達的暗處，沉默地，注視着他的光。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裡。現場出現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安靜，随即如同約定好一般，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她深深鞠躬，轉身下台。回到後台座位，指尖還在微微顫抖，目光卻迫不及待地在觀衆席後排逡巡搜索。

那個角落，空了。

他走了。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心髒像是被驟然抽空了一塊，涼飕飕的疼。剛剛舞台上那份洶湧的心動和孤勇，瞬間失去了憑依。比賽結果如何，似乎也變得無關緊要了。她滿腦子都是他沉默注視的樣子，和他悄無聲息離開的背影。

最終名次公布——第七名。評委組長點評時略帶惋惜地說：“唱得非常好，很有感染力，可惜副歌第一句進拍慢了大約半拍，情感表達9.8分，但技術完成度扣0.5分”。

“伊然，你已經超級棒了！真的！”李老師走過來，欣慰地拍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