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第三天，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房間，像一條條溫柔的金線，悄然落在伊然的床沿。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來，回想起昨天與秦逸共度的整整一下午，一股甜蜜得像發酵的蜜糖般的情緒在心口輕輕炸開。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胸腔裡仿佛有無數輕盈的氣泡正咕嘟咕嘟地向上冒，帶着微醺的暖意流遍四肢，連指尖都變得有些酥軟。
"啊啊啊！"伊然興奮地在床上抱着枕頭滾來滾去，把被子卷成一團又松開，傻笑着，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種滿溢的幸福感淹沒了。這種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像炎夏的第一口冰淇淋，甜意從舌尖炸開直沖到太陽穴。
她想着想着，就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伸手去拿床頭的電話，指尖卻在通訊錄上頓住了。
“給曉珠打電話？”她小聲念叨，又自己否決，“不行不行，她肯定和陳霖膩歪着，哪有空理我。”她換了個方向抱枕，思索一秒，又想到，“薇薇？她好像說五一和家人出遠門旅遊了吧……”
正糾結着電話打給誰合适時，加菲貓電話突然“鈴鈴鈴”響了起來，把她從甜蜜的思緒中猛然拉回。她一骨碌坐起身，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鵬飛。
"喂？"伊然接起了電話，聲音裡還帶着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被傻笑浸潤的甜意。
“伊然，今天你要幹嘛？”電話那頭，鵬飛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爽朗，透着暖風的氣息。
“我……暫時沒什麼計劃呀。”她抱着被子窩在床上，懶洋洋地答道。
“那正好，你起床收拾一下，待會兒我過去接你，去燒烤。”他說得幹脆利落，像是個臨時的、朋友間的普通邀約。
"啊？燒烤？哦哦，好。"伊然沒多想，語帶輕松，“好吧，我起床換衣服啦！”
“記得帶上你的相機。”鵬飛補充了一句。
“哦哦，知道了！”她有些糊裡糊塗地應着。
挂了電話，她完全沒把這當回事，随手從衣櫃裡抓了件黑色T恤和牛仔褲穿上，頭發也隻是用手随便抓了兩下，随意披散在肩上，便蹦蹦跳跳抓起相機和鑰匙出門了。
不一會兒，一輛出租車停在單元門口，鵬飛探出頭來朝她揮手。伊然小跑過去，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哥，我們去哪啊？"伊然系上安全帶，好奇地問道。
鵬飛靠在座位上，神情輕松，"去西郊公園，那邊有燒烤區，我們一群兄弟去燒烤，帶上你。"
"一群兄弟。"伊然小聲重複着，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一群兄弟？一群兄弟的意思是很多人嗎？秦逸…他…也在嗎？"血液仿佛瞬間湧向上半身，耳邊隐隐有些嗡鳴。
“在啊，都在啊。”鵬飛語氣裡帶着理所當然，“就是之前你見過的那群，開黑打CS的那群人。他今天難得有空。”
轟——！ 伊然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瞬間僵在了座位上。她猛地低下頭，絕望地看着自己身上這件幼稚的卡通T恤、磨白了的牛仔褲，還有随意披散的頭發和素面朝天的臉……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有多麼“接地氣”。
她欲哭無淚地回頭望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她家早就看不見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懊悔感瞬間淹沒了她。
‘完了完了完了！秦逸也在！我還穿成這樣！昨天才剛美美地約過會，今天就……這對比也太慘烈了吧！我現在跳車還來得及嗎？！’
她默默地縮回座椅角落，生無可戀地用手捂住了臉，在心裡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哀嚎。
出租車終于在彌漫着炭火香氣的燒烤區附近停下。鵬飛麻利地付錢下車，還紳士地幫她拉開車門。伊然磨磨蹭蹭地挪下車，像隻被迫曝光在聚光燈下的小兔子，下意識地扯了扯T恤下擺，又擡手胡亂壓了壓鬓角那幾縷不太聽話的碎發，亦步亦趨地跟在鵬飛身後，頭幾乎要埋到胸口裡，用眼角餘光飛快地掃視着不遠處那群已經聚在一起的男生。
然後，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與那個熟悉又讓她此刻心虛到不敢直視的身影，對上了——秦逸。
他果然在。就站在那棵大樟樹的濃密樹蔭下，穿着一件簡單的淺灰色T恤，幹淨清爽。他似乎早就看到了出租車，目光平靜地望了過來，當視線落在明顯局促不安、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伊然身上時，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那雙總是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眸裡，清晰地掠過一絲疑惑，繼而漾開一抹極淡的、帶着暖意的淺笑，像水面蕩起的漣漪，悄無聲息地溢進她的心裡。
伊然隻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臉頰瞬間燙得驚人，恨不得立刻施展隐身術。
“來啦！伊然妹妹也來了！”活潑的雲棟先打了招呼。
“謝玮、雲棟你都認識，這個是三木。”鵬飛沒察覺伊然的“内心風暴”，依舊熱情地介紹，最後指了指好整以暇看着這邊的秦逸，語氣促狹，“至于這位——你最熟了！”
伊然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頭垂得更低。
“别站着了，過來吧。” 秦逸的聲音淡淡傳來，他朝她微擡了下下巴，示意她過去。他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伊然面前，目光在她那件卡通T恤上停留了一瞬，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溫和：“昨天還和我一起呆了大半天，今天就不擡頭看我了？”
“我……”伊然感覺自己舌頭打了結，手指無意識地開始摳着相機帶的邊緣，聲音小得不能再小，“我沒有……是……是今天太陽太大了……”
"哇——你和老逸一起呆了大半天啊？不簡單啊！"雲棟立刻捕捉到信息點，擠眉弄眼地看着兩人。
鵬飛看着伊然那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的樣子，又瞥了一眼秦逸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似乎幾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随即立刻出來打圓場，拍了拍手：“行了行了，趕緊生火！再不起爐子，天黑都沒得吃！”
衆人這才笑着散開，開始各司其職地忙碌起來。伊然抱着相機，暫時躲進了取景框後的小世界，鏡頭成了她逃避秦逸目光和緩解尴尬的掩護。她假裝在認真拍照，記錄下少年們生火、串肉、忙碌的身影，鏡頭卻總是不自覺地追随着那個淺灰色的身影——他正專注地用扇子給炭火扇風，動作有條不紊，手臂的肌肉線條随着動作若隐若現，額角滲出的薄汗在陽光下閃着微光，連側臉的輪廓都顯得那麼好看。
———
“伊然。”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溫和的嗓音，帶着熟悉的清冽感。
她吓得一激靈，相機差點脫手，猛地回頭，毫無防備地撞進了秦逸那雙近在咫尺的、帶着點探究意味的眼睛裡。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靠得很近，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陽光曬過青草的幹淨氣息。
他目光落在她有些躲閃的臉上，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後才放低聲音，帶着點無奈地問：“你今天……到底在躲什麼？”
那一瞬間，伊然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好像被他這句話輕輕掐住了，周圍的喧鬧聲仿佛都退遠了。他的聲音裡沒有責備，反而像是真的有點……不解和隐約的……委屈？
“我沒有啦……”她更加慌亂，指尖無意識地開始繞着相機帶打轉，視線落在自己髒了一小塊的牛仔褲褲腳上，聲音越來越小，像蚊子哼哼，“我……我隻是……那個……不知道你也在……所以就随便穿了件T恤，頭發也沒怎麼梳……”她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在嘴裡，窘迫得耳根都紅透了。
秦逸耐心地微微俯身，側耳聽着她的解釋。當他捕捉到關鍵詞“不知道你也在”、“随便穿”時，似乎完全明白了什麼，那總是顯得有些清冷的唇角，幾不可察地、慢慢地勾了起來，眼底漾開一絲極淡卻真實的笑意：“你平時上學穿校服，不也沒打扮？”
伊然吞吞吐吐的，“……話是這麼說也沒錯……”，卻一臉委屈地嘟起了小嘴，眉頭皺在了一起，仿佛内心已經在瘋狂反駁：那能一樣嗎！
秦逸看着她這副呆呆的、又氣又委屈的可愛模樣，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他擡起手，非常自然地、用指腹輕輕拂開她頰邊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而且，”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笃定的溫柔，“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