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摸一下你眼睛嗎?”梅疏影問道,“你的情況和花滿樓不同,若不能完全了解,我也不知道能否治療你。”
原随雲當然同意。他緩緩閉上雙眼,靜靜坐在椅子上。
這番任人施為的樣子很是乖巧。
梅疏影打量着原随雲,目光落在他臉上身上,看他通身的氣質,心裡苦笑。
這般美好的皮囊,怎得落在這樣一個比蛇蠍還狠毒的人身上?
他起身走到原随雲面前,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對方的眼球,以及眼眶周遭。眼皮下的眼球微微顫動,好似不習慣一般,有要逃的趨勢。可眼睛能逃到哪兒去,左右都得待在眼眶裡。
放下手後,梅疏影又照着套路進行一番望聞問切。
一套做完,原随雲聲音忐忑,問道:“可有複明的希望?”
梅疏影想答沒有,在回答前一刻,他腦中閃過昨日的事情。天下是無巧不成書,昨日他遇上那事兒,今日原随雲就來請,卻太巧合了。他今日第一次見到原随雲,也不完全是第一次見到,早在書中,他已将這個人讀過千百遍。
“我沒把握。”梅疏影道,“你失明太早,眼睛還未長成就沒了生機……難,難,難。”他歎了三個難字,“若說花滿樓我有七成把握,到你這兒隻有三成了。不成,那就隻能瞧見點光。”
原随雲的手一下抓緊了座位的把手。他面上雲淡風輕,說道:“我早已習慣了黑暗,習慣了與它共生。梅大夫盡力而為即可,成與不成,我都不會怪罪你。”
治——是能治好的。梅疏影并不想治。他說話七分真一分假,還藏了兩分真相在腹中,端看原随雲打算做什麼再談後續。
應了治療的事,梅疏影順着原随雲的意思住在了山莊内。
他不擔心這幾日裡陳天何父女的安危。一是他解決了那三個殺手,其他人投鼠忌器未必敢來。二是陸小鳳那個人,面上一副不樂意的樣子,但這種麻煩他一定會管的。陳天何的危機本就有他一份緣由,他怎能坐視不理?三是……此事若真與原随雲有關,他在此反而是個順水推舟的好決定。
心思轉過幾轉,梅疏影不由得頭痛。他向來懶散,不愛動腦子,跟原随雲這種人打機鋒更是叫人疲憊。
“不知道梅大夫在想什麼?如此入神。”原随雲溫和的嗓音在他身邊響起。
“我在想,你這兒竟沒有酒,整日喝茶,沒滋沒味的。”梅疏影道。
“酒是不可能沒有的。您院裡下人說他昨晚起夜,聽見您在咳嗽了。梅大夫近日身體可是不太好?”原随雲道,“您本就是醫生,應當知道病時不宜飲酒才是。”
“正因我是醫生,才知曉喝兩口不會影響我這破身體的。”梅疏影說道,“原公子,你喝過酒嗎?”
“自然喝過。我身體也不算好,所以偶爾飲一點,不敢貪杯。”原随雲說。
二人閑聊着,穿過莊子裡的花園。花園裡花開得正好,争奇鬥豔。
因着梅疏影說治療一事急不得,先要做點前期的準備。于是每日施針完畢後,無所事事的梅疏影就會被原随雲拉着在莊上走。
原随雲是好奇梅疏影這個人的,從第一面的矛盾感就關注上了他。昨日他聽了許多梅疏影的情報,更是對這個人生出了莫大的興趣。
情報裡的梅疏影顯得潔白無瑕,是個說着不愛多管閑事,卻每每會出于善心對人伸出援手之人。傳聞他的眼睛世間罕見之美,被其注視就會感到溫暖。現實中的梅疏影卻非如此,待他的态度中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與冷漠。莫非……
梅疏影獨獨待他不同。
原随雲聽着梅疏影溫聲誇贊花農修剪得當,對自己方才的判斷有了定論。
“抱歉,這花園着實打理得很好,我一時看入迷了。”梅疏影說道,“怠慢原公子了。”
“無妨,你是客,我本該遷就你的。”原随雲道。他能感知到那帶着熱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梅疏影确實在看原随雲的臉,但他自己已經察覺不對勁。好美人不錯,一次看看就算了,今日無意識盯了那麼久,如此失禮卻是不該。他看人時偶有晃神,視野中影像閃爍。
多半是眼疾發作前兆。
算算時間,也确實差不多了。不動武的話,約莫還能壓住十五六日,動武就不一定了。
眼疾發作時他往往神智全無,隻有面對危險殺人的本能。就算有神智,他心中一點點的惡意與欲念也會被無限放大,曾經差點因為一時惱火殺掉一個對他扔石子的熊孩子。
得想辦法脫身。
原随雲問梅疏影要不要聽他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