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量很高,很瘦。
他有時穿白衣,有時穿紅衣。
男人總是笑,笑得很溫和,甚至看着有些天真。
傅紅雪隻會站在離男人十步遠的地方看他。
随後,就會有一隻手落在傅紅雪的頭上,将他的發揉得亂糟糟的,又給他梳攏齊整。
而傅紅雪什麼都不會做。不配合,不反抗。
夢裡他沒有刀。
沒有刀的傅紅雪殺不了那個男人。
沒有刀的傅紅雪也不想殺那個男人。
葉開醒得很早。
在第一縷晨光從地平線鑽出時,他就醒了。
他不是每日都醒這麼早,但心裡藏着事兒的人總是不會醒太晚的。
日頭還沒出多少,屋裡暗得很。
葉開摸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聽見隔壁睡着的人還在夢中掙紮。掙紮得很痛苦。
于是他端着水杯靠在隔壁房門口旁站了許久。
等到晨光終于從地上一縷漫到葉開臉上時,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傅紅雪緊握着漆黑的刀,走出來。
等待很久的葉開問道:“今日你要殺誰?”
傅紅雪轉過身去,定定看着葉開。
他說:“你為什麼一直跟着我?”
葉開回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一遍了。”
傅紅雪道:“所以若你再搪塞我,我不會問第三遍。”
于是葉開笑了。那笑容又溫暖,又幹淨,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他問道:“你認識梅疏影嗎?”
梅疏影。
這三個字仿佛有魔力,有一瞬間激怒人的魔力。
即使暖陽也落在了傅紅雪身上,他的臉色也顯得無比蒼白,蒼白得幾乎已接近透明。與之相反,他的眼眸是漆黑的,仿佛還在夜裡,瞧不見一絲光亮。
同樣蒼白的手緊緊攥着同樣漆黑的刀,青筋因用力而凸起。他在忍耐着,忍耐自己拔刀的欲望。
他為什麼要忍耐?
傅紅雪注視着自己手上的刀,目光移到葉開臉上。他說道:“你為什麼對我提起這個名字?”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好像每個字都需要用盡全力才能出口。
葉開沒有直接回答。他說:“我們已認識兩年了。”
傅紅雪盯着他,過了很久才說道:“不錯。”
葉開說:“我應當是你的朋友。”
這句話需要等待更久的沉默。
黑衣少年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但口中話語卻是:“我不應該有朋友。”
這話沒有讓葉開生氣,相反,他看起來更開心了。
葉開說道:“你已殺了不少人,裡面許多都不能算你的仇人。”
傅紅雪冷冷道:“但他們該死!”
這話并沒有錯。無論是銀鈎賭坊的藍胡子,還是那些已經滲到萬馬堂地裡的血,他們的共性就是十惡不赦,怙惡不悛。
葉開道:“我本以為你會直奔萬馬堂而來,可你先去了銀鈎賭坊。你不是去賭博的。一個人不去賭坊賭博,那就是去探聽消息。賭坊的賭鬼是比青樓的嫖客更容易撬開嘴巴的存在。”
傅紅雪說道:“那裡并沒有我要的消息。”
葉開說道:“你其實已聽到了他的消息,隻是你不敢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