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晞從一場噩夢中驚醒過來，他分明記得，自己在大楚與北燕最後一役中阖上了雙眼，但“醒”來後卻發現身在骁勇将軍府的書房之中，懷抱着暖爐，頭胡亂枕在案上放着的幾本書上。

屋外傳來了一聲輕響，有人掀開了簾子，朝裡看了一眼。雲晞下意識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那人輕輕走近，停留了一小會兒，将一件厚衣服緩緩搭在了他肩上。

“少爺。”那人柔聲喚道。

雲晞渾身一顫，他這一生對這聲音極其熟悉了，蓦地睜開雙眼，呆呆望着眼前含着笑的溫婉少女。

未等他反應過來，簾子那頭又傳來響動，另一位少女探了腦袋進來，見他醒了，俏皮地眨眨眼睛，忍不住掩唇輕笑，笑聲就如銀鈴一般悅耳。

“少爺，您怎麼一覺醒來在發呆啊？”

蘭萱、蘭菲……雲晞默念着，心裡發澀。

他當然認得這兩個貼身丫鬟，蘭萱照顧他多年，錯過了花期，最後不得不匆匆嫁給一個老頭，沒過多久郁郁而終；蘭菲倒是早早成了親，隻可惜所嫁非人，對方是個賭棍，常年挨打受氣，還不到三十，一頭青絲已全白了，傾家蕩産還不夠，那人還要将她賣入青樓……

她們應該都老的老，去的去了，可如今在他眼前的，卻是兩個丫鬟年輕時的模樣，他仿佛身在夢裡，這一切似乎都不太對勁。

“蘭菲，你太吵了。”

蘭萱略帶責備地瞥了蘭菲一眼，而蘭菲調皮地朝她吐了吐舌頭。雲晞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們的一舉一動，若這是夢，未免太過真實，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身上蓋着的銀灰色兔毛披風，這是一件他常穿的衣物，而指尖傳來的溫暖觸感也不似作假。

雲晞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八寶櫃上一直放着的銅鏡，那裡映着一張同樣年輕的臉孔，正是他自己的臉。

……是真的，不是夢。

雲晞閉了閉眼睛。看來他不知為何确實又活了過來，而且似乎還……回到了過去。

不，也許這是新的一世。

“少爺？”蘭萱見雲晞半天沒動靜，又叫了他一聲，溫聲道：“累的話，還是去榻上睡。”

雲晞回過神，假裝才剛清醒，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道：“我沒困，隻是看書累了休息一會兒。”

蘭菲噗地笑了，遙指着他的手道：“少爺，您這般看書，能不累嗎？”

雲晞順着她的視線掃了一眼，原來不知不覺間竟随意抓了一本書，還拿倒了。雲晞勾唇，想蘭萱蘭菲都還是少年時，便學着自己十幾歲時的語氣道：“小丫頭，你懂什麼，這樣看書隻有少爺我才能辦到，一般人想學還學不來呢！”

“少爺！”蘭萱與蘭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抿嘴樂。

雲晞心念一動，真的是蘭萱蘭菲，她們都還是他熟悉的脾性……那另一個人呢？

他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另一個時常與他在一起的身影，滿懷期待地道：“趙允，他在何處？”

蘭萱不語，蘭菲遙遙一指窗外。雲晞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撲到窗前朝外看去，隻見書房外立着一位腳踏馬靴腰懸寶劍膚色有些黑的壯漢，發覺他灼熱焦急的視線後，不好意思地擡頭，憨笑了一下，低低叫了一聲：“少爺。”

是趙允，他最忠實的心腹、部下，還有朋友。

雲晞的視線模糊了一片。就在不久前，趙允飛身替他擋下了北燕士兵射過來的箭矢，在受了二十多處劍傷後，倒在他面前咽了氣，是他親手為趙允合上了雙眼，将染了血的佩劍重新放回到趙允身邊。

趙允也活着。雲晞忽然有了幾分劫後餘生般的喜悅，很想放聲大笑。

“少爺，您沒事吧？”蘭萱見他醒後神情變幻莫定，很有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