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晴之事，蘭萱心裡一直很是忐忑，惴惴不安了一日，便主動向雲晞坦白招認。其實雲晞沒多久便查得清清楚楚，一直在等她自己來說。

原來，有心來安樂侯府提親的人太多，雲晞拒絕得麻木了，索性告訴蘭萱蘭菲，往後不必再放進府裡，反正借口都是現成的，他根本不在府中，也不會得罪人。以前一直都是蘭菲在擋，她向來謹遵雲晞的意思，不讓任何觊觎安樂侯的人進府。恰好那日蘭菲有事，換作了蘭萱，蘭萱心急雲晞久不成家，架不住姚雪晴一個勁地說好話，再加上長公主與鄭恒和離時隔已久，雲晞背後也從不說道這些，蘭萱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隻想着少爺于婚事上從不上心，也不太與其他勳貴來往，好容易有位貴女上門，說不定便是少爺的姻緣呢。

不過蘭萱到底還記得六皇子就在府上，也隻是把姚雪晴領到偏廳，想等雲晞得了空再行通報，誰知姚雪晴是個心大的，居然自己跑了出去，還沖撞了六皇子。

姚雪晴鬧得太大，蘭萱也知自己犯了錯，雲晞念在她原是好心，将話說清楚之後，還是罰她閉門反省。期間蘭菲一刻不停在她耳邊念叨，趙允也在不停勸她，主仆有别，就算少爺待她再好，也不該插手少爺婚事。蘭萱冷汗淋漓，心裡早就後悔了。

雲晞嚴肅道：“蘭萱，少爺我根本沒有成家的心思，就算有，也不會喜歡姚小姐那樣的。”

“你放心。”他也知蘭萱是憂心自己，特意安慰她道，“這是我自己的主意，與你無關，我娘在天有靈也不會怪你的。”

蘭萱眸中帶淚，點了點頭。蘭菲與趙允各自聽了一耳朵，趙允還好，從不多說多做，受了情傷不知怎地性子有些變化的蘭菲，居然頗有興緻地道：“那少爺喜歡什麼樣的？”

“……”雲晞笑着用力敲了敲她的頭，“先幫你找到婆家之後，少爺我再告訴你！”

穆子越準了穆承澤幾日的“假”，可以與雲晞住在宮外。安樂侯府很快就逛完了，雲晞自己對吃喝玩樂不太在行，外頭的酒肆飯館也不方便帶六皇子去，接下去竟不知該往何處。恰逢這一日敬王府送來了帖子，雲晞思來想去，索性把六皇子一起帶去見了敬王。

穆子起一見雲晞手裡牽着個七八歲的孩子相當驚訝，畢竟六皇子在衆人面前出現的極少，且氣質與以前大不相同，穆子起一下子竟未認出來。若非他很了解雲晞品性，真要以為雲晞是不是在外頭生了個兒子，還偷偷給他帶了過來。其實雲晞長相肖似榮安長公主，而穆承澤眉眼中也有穆子越的影子，兩人長得雖不像，但是待在一起久了，言行舉止透着一股親近之感，也難怪敬王會亂想了。

待雲晞介紹過後，穆子起才恍然大悟，眼前的錦繡小公子顯然與他記憶裡那位面黃肌瘦的六皇子對不上号，但雲晞收六皇子為徒他卻是知道的。對着六皇子，穆子起并不熱絡，除去禮節性的問候，便隻與雲晞一人說話。

乖乖坐在雲晞身側的六皇子直接被無視了。不論在朝堂還是私底下，敬王的态度都很明顯，他對皇帝膝下的哪位皇子都沒有興趣，也從不會藏着掖着。倒是雲晞，哪怕在與穆子起親切交談的間隙，也會時不時看一眼或者問一問穆承澤。

穆子頗有深意地瞥向雲晞，擱下茶杯不再說話。穆承澤知他有話要說，很識趣地道别，讓敬王府下人帶自己去院子裡玩了。

雲晞道：“舅舅，您找我來有何要事？”

穆子起勾唇，将茶杯擱到一旁，反問道：“你打算扶他上位？”

雲晞一怔：“怎麼可能！”

穆子起道：“那你花那麼多精力教他讀書寫字，又拐彎抹角向我打聽唇語是為了什麼？同情弱者？”

雲晞道：“不是！我總覺得阿澤與我有些相似之處……”

穆子起截住他的話，冷冷道：“你是榮安長公主之後，他與你有何可比，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也值當你把榮安給你的玉送他？！”

“舅舅……”雲晞失笑，“您是在生氣嗎？”

因他把玉轉送給了六皇子，所以才對六皇子如此冷漠？

穆子起不悅地哼了一聲，繼續喝茶。

雲晞道：“阿澤是個好孩子。我既是他師父，照顧他也是應當的。”

“連個名頭都沒有，這師父有何可當……”

穆子起皺眉，當日拜師他也在場，還以為雲晞隻是糊弄一下皇帝，想不到竟是當了真，對六皇子上心到這般田地。

“你從不涉皇子之争……莫非真是想扶他上位？”

穆子起面色古怪地瞥了雲晞一眼，想想又搖了搖頭：“沒想到你居然還存着這份心思，我以前竟未瞧出來。”

“舅舅，你到底在說什麼？！”

雲晞哭笑不得。坦率來說，幾位皇子中的确六皇子個性最對他胃口，他與六皇子也最親近，隻是很可惜，站六皇子是無用的，雲晞根本想都沒想過。

“他耳不能聞，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穆子起壓低聲音，“隻要把有可能的那些個都……”

穆子起忽而擡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漠然道：“這樣一來，别說他是個聾子，就算他是個隻能躺在床上的廢物，皇兄也隻能立他了。”

“舅舅！？”

雲晞斷沒想到穆子起會這樣說。在他印象中，敬王曾助皇帝奪嫡，一生謹慎本分，滴水不漏，若非如此，穆子越也不會如此看重敬王，任其成為宗室第一人了。

“怕什麼。”穆子起正色道：“這是在敬王府。我若沒這個把握，還能給你亂說不成？”

“那也不能……”

“不能什麼？晞兒，你就是太婦人之仁。”穆子起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真以為，當年你娘是自願和親南诏的？還不都是我那皇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想開疆辟壤，名垂青史，卻沒那個能耐，仗打輸了，隻能把榮安推出去，給他收拾殘局……”

“這還不夠。過了幾年，又去打，這回倒是赢了。□□|安呢，他把榮安當成了什麼？待榮安歸朝，再給她另尋一門親事就夠了嗎？！”

穆子起憋了太久，越說越激動，雲晞待他一口氣說完終于平靜了一些，這才道：“舅舅，這些我都知道。我娘她告訴過我，不論怎樣保住了當時的大楚，就足夠了。”

他知道，所以一直都無法待皇帝像敬王那般親熱，哪怕叫一聲舅舅都做不到，因為那是君。

君臣有别。

榮安長公主臨死都在念着的一句話。

她心裡，對皇帝陛下真的沒有一點怨恨嗎？

定是有的。但人已去，細究這些都無意義了。

“晞兒。”穆子起道，“不論你想做什麼，舅舅都會支持你。”

“皇兄兒子那麼多，不論将來誰坐那個位子對我來說都沒區别，但榮安的兒子隻有一個。”

雲晞神色凝重，道：“舅舅為何這麼說？”

穆子起垂眸：“還記得之前，你忽然勸我保養身體嗎？”

“……記得。”

穆子起笑了笑：“我當時正好有些不适，原也沒放在心上，既應了你，便請了一位太醫過來看看……結果，他直言我命大，說我已身患重疾，幸而發現得早，一旦病發可就無力回天了。”

“那舅舅如今？”雲晞一顆心跟着揪了起來。

“你放心，我已痊愈了。”

穆子起找了好幾名醫術高超的大夫共同診斷，皆得出如此結論，不得不沉下心來接受診治，直到最近才沉疴盡去。

“……那就好。”雲晞徹底放心了。

“隻不過，我還有一事未明。”

穆子起擡眼，定定地看向雲晞，這是非要一個說法了，碰巧撞上或許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心裡跟明鏡似的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