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均沒說話,擡手指着他。
孫旭磊一秒都沒猶豫,轉身就跑。
樊均抄起他脫下的鞋砸了過去,正中後背,孫旭磊晃了晃,腳底下步子有點兒慌,沒幾步就被樊均追上了,拎着後領子就往外拖。
“你上訓練區怎麼不換鞋……”孫旭磊掙紮着,樊均沒說話,把他拖出了訓練館,他繼續掙紮着,“樊哥你聽我說!”
“我操。”劉文瑞感歎。
不愧是傳說中的南舟坪,爹打兒子用的是矛和菜刀。
鄒飏看着被樊均拖出去的半大小孩兒,爹看着兇殘,但這兒子看着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
而老媽打圓場解圍時的樣子,仿佛就是這裡的半個主人……
鄒飏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身為武館教練卻站在原地跟他們一塊兒看了半天熱鬧的呂教練這會兒才轉過頭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吓到你們了還是不好意思非學員不能試用器材。
“走。”鄒飏沒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全,站了起來,穿上了鞋。
“嗯?”李知越看了他一眼。
“走了。”鄒飏沒再說别的,轉身就往門口走。
“哎等等我們。”劉文瑞他們幾個手忙腳亂地穿着鞋。
身後呂教練吼了一聲:“繼續訓練!誰讓你們停的!”
訓練館外面的小院已經恢複了平靜,但還能聽到院子外面那個爹緩慢遠去的叫罵聲。
那個小孩兒被樊均拖進了廚房裡,老媽正站在門口看着,皺着眉,一臉擔憂。
看到他出來,老媽趕緊沖他擺了擺手:“沒事兒,你别管。”
“我管什麼?”鄒飏心裡頓時一陣堵,老媽這樣子突然讓他有點兒陌生,“關我什麼事兒?”
老媽沒說話。
“走了。”鄒飏扔下一句話,從老媽身邊走過。
“怎麼個意思啊?”老媽看着他,“呂叔都去買菜了,這個點兒了肯定要留你們吃飯的。”
“我吃不着。”鄒飏說,“你們自己吃吧。”
老媽還是看着他,眼神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鄒飏也沒再跟她對視,埋頭徑直走了。
往回走了差不多三分鐘,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劉文瑞才追了上來,用胳膊碰了碰他:“哎。”
“嗯。”鄒飏應了一聲。
“大孝子,頭回見你這麼跟你媽嗆啊,”劉文瑞說,“我話都不敢說了。”
“又不是你媽,”鄒飏說,“你有什麼可說的。”
“要不讓他倆回去?”劉文瑞回了回頭,“咱倆回去找個地兒吃點兒?”
“沒你這麼辦事兒的,”鄒飏說,又回頭問了一句,“在這邊兒吃還是回那邊兒再找地兒?”
“這邊兒吧,”李知越馬上拿出手機,“我來之前查了,有個老字号還不錯,離兩個路口,開個共享過去用不了十分鐘。”
“行。”鄒飏點頭。
五分鐘了,孫旭磊就站在長桌對面抹着眼淚,一句話都沒說。
樊均也沒出聲,靠坐在椅子裡,一條胳膊往後搭在椅背上,手裡一下下轉着手機。
“你不信我。”孫旭磊終于抽泣着說出了一句話。
“你拿你奶錢了?”樊均問。
“我姑這月剛給我奶的生活費,”孫旭磊邊抽邊說,“我要不馬上拿走,他一分也不會給我奶剩下!”
樊均輕輕歎了口氣:“錢呢?花沒?”
“沒,”孫旭磊手往自己褲|裆裡一伸,“我都藏好了……”
“哎操,”樊均擰着眉偏開了頭,“藏得真好。”
“這錢我都不往家裡藏,”孫旭磊說,“我奶要用錢的時候我再給她拿。”
“嗯,”樊均起身,從兜裡摸了包紙巾扔到桌上,“擦擦臉,一會兒吃了飯呂叔送你回去,讓他跟你爸好好說說。”
“沒用的。”孫旭磊說,“剛說完能好個幾天,下月還得找錢。”
樊均沒說話,走出了廚房。
“你們好好說,别吵啊。”珊姐邊往廚房走邊交待着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門外的呂澤。
呂澤沒理她,隻是看着樊均。
“怎麼?”樊均走到他面前。
“孫旭磊不是我們學員了吧?”呂澤問。
“不是。”樊均回答。
“别說不是學員,就算是學員,”呂澤說,“我是不是說過館裡不要管學員私事?不要因為學員私事影響武館?”
樊均沉默着。
“我們就是教練,不是老師也不是家長,”呂澤接着說,“該管什麼不該管什麼要分清,現在不是我爸當初那樣了,來個人學個幾天還能什麼都管了?”
樊均還是沉默着。
呂澤也沒了聲音,隻是盯着他。
樊均不太想出聲,但呂澤明顯在等,于是他應了一聲:“嗯。”
“嗯什麼?”呂澤有些來氣,“嗯什麼?我他媽就煩你這樣,三棍子出不來一個悶屁,從小到大跟沒長嘴一樣!”
樊均想了想,又說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呂澤皺着眉轉身邊走邊說,“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按規定來……”
樊均看了一眼廚房裡忙碌着的珊姐,打消了本來想回新館那邊吃飯的想法,鄒飏帶着人已經走了,他再走了……
不過舊館這邊兒沒他的課,這會兒進去呂澤看着他也心煩,在院子裡定了幾秒,他拿過了廚房門外雜物櫃上的牽引繩。
一直盯着他動作的小白立馬沖了過來,把嘴筒子伸進了項圈裡。
“不是去玩,”他把項圈系好,“門口坐會兒。”
小白哼唧着也不太在意,能出門就行。
“走。”他帶着狗走了出去。
這條街樊均比狗更熟悉,狗在這裡待了七年,他在這裡待了十四年。
熟悉的舊道路,熟悉的舊店鋪,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嘈雜,還有越來越少的熟悉的老面孔。
他走進了街口的一家菜鳥驿站,往牆邊的椅子上一坐,小白很自覺地找了個壓扁的紙箱趴下了。
“今天怎麼在這邊兒?”正往拖車裡放快遞的大頭魚回頭看了他一眼,“呂澤沒來嗎?”
樊均沒聽清他說什麼,不過口型能看清:“他在呢。”
“一會兒在我這兒吃幾口?”大頭魚問,“豔兒做了一大鍋鹵雞翅。”
“不了。”樊均笑笑,低頭拿出手機看着。
“你這什麼态度?”劉文瑞指着站在面前一臉不爽的男人,“撞了人灑一身菜湯說聲對不起你家祖宗牌位是要倒啊?”
“我他媽都說了沒看見你們,沒完了是吧,來來來,别光吵了,”男人把腳邊的椅子一踢,挺起了胸膛,“讓你們撞回去怎麼樣!”
鄒飏低頭看了看自己鞋上的菜湯,擡起頭時摘下了眼鏡,說了一句:“好。”
“你……”男人看着他,沒來得及做出進一步的反應,就被他一胳膊肘連人帶詞兒撞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