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有個老同學是三甲醫院的主任，機器人三甲醫院，專門治機器人的。

他打電話要了個體檢位，老同學說今天正好在診台，直接帶過去他親自檢。

這年頭，機器人也有各種各樣的病了，不是零件損壞之類的病，是像人一樣的病，下雨會打噴嚏呀，降溫會着涼呀之類的小病——很多顧主就喜歡這種，像真人一樣鮮活的陪伴，同時具備完全的忠誠。

于是，廠家特定設定些生病程序，無關大礙的病，不會損壞機器人系統或零件，其實可醫可不醫，但如果有個機器人每天在自己家打噴嚏、咳嗽什麼的，時間久了還是會很擔心有沒有病毒傳染，過不去心理那關，就要送醫院檢查了。

小病是不斷的，大病是直接返廠、熔爐二選一的。

這就滋生出很多産業鍊，低價維修啊、保養啊、零件更替啊，甚至在黑市還有機器人類型、性别改造，倒賣零件等等。

政府管，但管不了人心。現在市場最便宜的機器人幾十塊錢一台，許多公司官方都有99元的廉價機，但有些人就是喜歡倒來倒去的二手機五手機，喜歡折騰重組機，就像有人喜歡組裝車那樣。

“這不就是騙人錢嗎？”

錢來對來往的人類目露憐憫，然後扯着許多的衣袖，說：“放心，我不會騙你錢的。”

“你比騙我錢的下手還狠。”

錢來瞧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麼。許多總覺得它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将它往老同學那一推，“去吧。”他讓老同學給它做零件和程序體檢就行。

感染測試什麼的不用做。

老同學說一起做了呗，要不了幾分鐘。

許多：“我新寫了個感染程序，回頭拿它試試。”

老同學就不勸了，帶錢來去體檢。統共二十三項檢查，花了半個小時。

“指标都正常，就是有一點啊……”

老同學拉許多去窗邊抽煙，煙遞給許多，許多沒要，拿着體檢單看，老同學口吐煙霧，問許多：“你拆開看過沒？”

“什麼？”

“回頭你有空把它拆了看看，體内零件材質沒見過，比現階段的材質都高級不少。”

許多倒是不意外，“它前顧主很有錢，可能私定的吧。”

“你沒懂。”隔着煙霧，老同學打量着門口的錢來，“這麼說吧，你把它扔熔爐裡都不一定燒得化，堪比不死之身。當然，隻是猜測。”

老同學問他哪兒撿的，他也想去撿一個。

許多看向錢來，它站在門外走廊，身前是忙碌的醫生們，身後是急于帶機器人看病的人們，彼此在它身前身後來往穿梭。它就站那兒，隔着人群也在看他。

人很多，像潮水，隻漲不退。在這樣的人潮裡，許多每次望去，總能一眼看見它。

與來往機器人不同，那些顧主們熱衷于追求人類的真實感，将機器人定制得跟人一樣。如果許多不在這個行業，單單看着走來走去的人和機器人，他都沒法保證自己能分辨出來誰是人誰是機器人。

在這種大熱潮裡，錢來是醒目的，它仿着人的形态，身上卻是最原始的金屬皮，兩截不同的皮，醫院的燈照在它身上，锃亮亮的那部分是錢來為它替換的金屬皮。

許多平常沒太注意，這會看得清晰，那真是一種分裂感。它的原皮很美，盡管醫院的光往死裡亮，也不會折射出反光，那是一種順暢自然的銀色美。制作人非常用心，甚至能說是将所有心血都用上去了。

許多在裡面看見了愛，很多愛。

不像許多為它換的金屬皮，明明花了接近兩個月的工資，放在它身上就像個山寨版，還是那種隻有名字相同的山寨版，别的都不一樣。

錢來跟着他，确實挺受苦的。每天用電線充電，隻能睡地上，白天要做飯洗衣服，買東西還要被他說，指不定錢來曾經自己都有幾個機器人為它服務呢。

老同學讓許多一起吃個午飯再走。正巧有個護士來說17床的機器人新裝的氣管異常，讓他去看看。

吃午飯的事往後挪了，許多和錢來往醫院外走。

機器人醫院和人類醫院無甚區别，來往的都是人和機器人，嘈嘈雜雜，許多有時候覺得這些人有病，把人類的病投放到機器人身上再帶它們來看病，還不如去給自己看看病。

錢來拉着他的衣擺，微微低下頭和他咬耳朵：“我不會生病，我們省錢了。”

說得頗為得意，許多聽笑了，問它：“以前有機器人服務你嗎？”

錢來搖頭，“隻有我和顧主。”

某種意義上來講，錢來的顧主真的很愛它。

許多說不清的有點羨慕。

他們去了家居城。因為許多睡了一天一夜，周末就剩半天了，沒時間慢慢逛，直奔目的地——買床。

一路過去，錢來一直盯着鍋啊碗啊看，它拿着畫着紅蘋果的瓷碗，說适合他，想買。許多湊過去看了眼價格，然後拉着它匆匆走了。

一個碗，二萬二。怎麼不去搶錢？

“搶錢會坐牢，賣碗不會。”錢來告訴他這個淺顯的道理。

許多皺眉，“不是說這是最有性價比的家居城嗎？性價比在哪裡？”

“那。”錢來指給他看，“一元一杯的水，兩元一張的凳子，三元一把的刷子，還有……”

許多眼睛亮了——88元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