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說:“忘了,你催太急,有點沒反應過來。”
“沒關系。”錢來安慰似的摸摸他的頭,“過兩天我燒一根大蠟燭,保證讓你把願望許明白。”
錢來的手藝很好,是許多吃過最好吃的。他倒了兩杯酒,給它一杯,他一杯。錢來剝着蟹殼,将蟹肉挑入他碗中,喝着酒,陪他慢慢吃。
許多酒量不好,一瓶香槟還沒見底就紅了臉,醉意盡顯。他喝醉的時候,眼下紅暈,眸中清水,瞧着就心裡歡喜。
錢來撐着下巴将他望着。
越過餐桌,許多摸上它的手,拉拉它的手指,醉醺醺地說:“你跑吧……快跑,我把定位系統卸了,他們找不到你。”
“你走了,他們就沒辦法了。去人多的地方,去城北,警察都找不到你。你走了,别跟安舜學,它傻,自己跑回來,你别回來。就待在那邊,警察他們都不會去……其實,其實……”
“——警察管不了那邊。”
他好像真的醉得厲害,什麼話都敢說。
錢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滾燙的,香噴噴的。那張被酒染紅的唇瓣豔豔暈暈,挂着欲滴未滴的清香水潤,如雨後含苞待放的花苞,鮮豔欲滴。
那待放未綻的唇翕翕張張,不斷說着醉話。
真好看。
指腹滑過他的唇瓣,将那滴雨露帶走,他好似恍如未覺,還在讓它快跑。
抹來的那珠雨露放進嘴裡,錢來舔着自己的手指,細細吮着,香的,燙的,全是他的氣息,比杯裡的酒香還醉人,它眯起眼慢慢享受。
對面的許多頓住,那雙清水似的瞳孔像雨落進河面,碎了一片波光粼粼。
“我跑了你多孤單呀……”錢來張開眼,含着笑意倒上酒,喂他喝,指尖揩去他嘴角殘留水迹放入自己嘴裡細細吮着。
“我不跑。沒欠人錢,也沒殺人債。我清清白白在家做飯給你吃,我喜歡這裡。”它喂一杯,他喝一杯,乖得不行,“你喜歡我在這裡嗎?”
許多喝得瞳孔朦胧,醺醺點頭,“喜、喜、歡……”
“喜歡我做的飯,還是喜歡我呀?”
“都、喜、歡……”
“那你說一句喜歡我。”
“喜、喜、歡、你……”
“誰喜歡我?”
“我……”
“連着說一遍。”
“我、喜、歡……”
啪。許多一頭栽了下去。錢來眼疾手快扶着他才沒讓他栽進盤子裡。
……啧,真是……這人酒量太差了,兩瓶酒還沒喝完呢。錢來歎氣,後悔讓他多喝了一杯。
還差一點點就能得到他的聲音密碼。下回,兩瓶少三杯就行了。
它把人抱進卧室,打來熱水給他擦洗,然後坐在床邊靜靜看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轉動,錢來覺得自己才坐兩秒鐘,時間卻過去兩個小時,快要淩晨一點了。
手指撫上沉睡人的臉,将他皺起的眉一點點撫平,它彎下身,将臉埋在他頸窩,深深嗅着他的氣息,耳裡是他均勻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它就那樣趴在他身上,聽了很久,聞了很久,然後輕輕吻上他的眼眸,“快了,很快就不累了,好好睡吧。”
熱水端出去倒掉,廚房煲上醒酒湯和蟹黃粥,錢來離開了家。
門關上的瞬間,昏暗的卧室裡,醉得不省人事的許多睜開了眼。眸子很紅,是喝多了酒強忍着困意。他撐着頭坐起來,打開電腦,看錢來的坐标移動到何修家裡停止了。
許多把坐标固定在電腦屏幕,然後拉開錢來的程序系統翻看它的記憶。
錢來給他的熟悉感已經不再是投射到小時候的自己做過同樣事情上了。他有種錯覺,自己認識它,從很早就認識,很熟悉的認識。
記憶拉得很快,許多很快就看完了,卻沒找到關于自己的——除了這三個月。
錢來曾經的記憶裡,自己和它有過幾次擦肩而過,卻不認識。它的記憶,全是與前顧主相關。它九歲的機器人生涯中,十分之九的時間是和顧主待在一起的。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許多很難去看清那個顧主的面容,他用非常快的速度滑過去,并不想看,潛意識的拒絕看,但視線還是看見了。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生。
有幾分熟悉感,或許是曾經在路上見過,畢竟他們住得很近,他和他們的活動區域重疊很多。
醉酒後的腦袋有些疼。他爬起來喝了幾口冷水,開始狂寫代碼。錢來從何修家回來時,才寫一半。他快速合上電腦,躺在床上裝睡。耳朵聽見它慢慢走進來的聲音,小心翼翼給自己充電的聲音,輕手輕腳在身邊躺下的聲音。
手被牽住的瞬間,許多順勢而為朝它翻身過去,像前些天睡醒的每個早晨那樣,手腳搭在它身上,隻是這一次,手繞過它的後頸,摁下了它的關機鍵。
錢來猝不及防,整台機器卡頓住,然後被迫關機了。
許多打開電腦繼續寫程序。他不喜歡寫代碼,但這一晚,寫得格外上心用心。他覺得如果放在學生時代,他這樣努力地寫,一定會被導師從頭到腳誇個遍。
熬了一宿,寫了一個新程序,植入錢來體内。
錢來睜開眼,世界有瞬間的暈眩,緩了一會,它從床上下來,站在床邊,看看許多,看看床,看看充電線。
“早上好,先生,今天想吃什麼早餐?”它拔掉充電線,恭恭敬敬地站在床邊,等着許多吩咐。
許多揉着太陽穴,“你煮了,去廚房看看。”
它聽話地轉身去了廚房,像市面上的每一個家政機器人那樣恪盡職守,像小休那樣完美符合出廠規格的家政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