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入耳,鈕星瀾差點把煙灰甩到了臉上,他夾着煙,在煙灰缸抖,“搞人呢?”
“場子看似黃金高利貸罩着,實際黃金高利也隻是那的顧客。”老丘說,“打聽過了,給錢就做,錢給得越多,做什麼都可以。”
“我想把那台機器弄過去試試。”老丘沖推車上的裸機擡了下下巴,“經費……硬申。沒時間給我們拖了。熔爐那邊今早銷毀了一萬四千八百七十九台感染機,78%是昨晚檢測出來的新感染機。感染率越來越高了。”
“弗都海域、吉馬伊斯城、克尼布高地、加斯烏斯河,接二連三被攻破,新聞都不敢報了。”
這些都是離主城極近的地域。
“主城沒時間了。”
……
“沒時間了,快快快——”
小年輕呼嘯着從身邊沖過。
許多擡頭一看時間,真沒時間了!“馬上要開場了,錢錢,快,我們跑兩步——”
錢來剛買上飲料,還沒有插好吸管就許多拽着手往前跑。它一邊穩着手把那根吸管插進飲瓶,一邊用腳夾起他跑掉的鑰匙揣進衣兜,跟着他沖進放映廳。
快速沖刺累得許多氣喘籲籲,剛進放映廳大門就扒着牆壁喘,喘得臉頰粉紅,眼眸水水。路過的人頻頻往這兒看,走過去了還回頭來瞧。錢來擋着他,将他藏在自己與牆壁之間的黑暗裡。
放映廳接入了廣告,一遍一遍的機器人廣告。許多順完了那陣氣,拉拉它的手,悄聲問:“我們在幾排幾座?剛跑太快,我忘記了……”
“來,牽着我。”錢來笑着張開手,想讓他主動牽好自己,結果許多一整個捏在手心,就像媽媽牽孩子那樣一整個手掌握住,還告訴它:“牽好了。”
錢來扯了扯嘴,反手扣住他的手,手指插入手指,十指相扣,不等他說些什麼,直接牽着他走上黑暗的樓梯,在昏暗裡找到座位。許多想喝水,拉了拉它的手,錢來自然而然喂到他嘴邊,他吸了兩口,松開吸管,它就把飲瓶收回來,拿在手裡。
“喂,你情人機?”許多身邊的人朝錢來探了個身。影片開始的噪聲很響,蓋過了身邊那個人的聲音。許多沒太聽清,側頭去看時,那個人收回身體坐好了,他就以為不是在和自己說話。
是一部很沒勁很老土的電影——錢來覺得。
電影開場,講的是一個人類與他家的機器人相愛了。人與機器人相愛已經是一種常态,是法律允許之下的戀愛自由。完全沒新意,它無聊地玩着許多的手指,玩着玩着朝他靠過去,靠在他肩膀上,看他漂亮的側臉,褐色的瞳仁在熒幕昏暗的光影裡暈得黑黝黝的,像擦了油一樣潤亮。
圓潤鼻頭随着呼吸可愛地翕動,讓它想摸一下翕動起來是不是像蝴蝶扇翅膀那樣。
他拉了拉它的手,它把飲料遞上去。他看着電影,都沒有往下看一眼,就張開嘴巴吮上了吸管,吸得嘴唇和臉頰都是圓圓的。它聽見他吞咽的聲音,看見他的喉結随着吞咽而滾動。
小小的,性感的小骨頭。錢來張了張了嘴,舔了一口自己的嘴——它想舔那塊小小的性感的喉結。
咕噜——它聽見自己的吞咽聲。指尖濕漉漉,軟綿綿,水黏黏,潮熱——它擡頭,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把手指放在了他的嘴邊,他不設防,直接吮上了它的手指,吸了一口,觸感有點奇妙,也沒吸上東西,他低下來頭看,舌頭無意識舔了舔指尖。那種黏膩的濕稠的觸感,讓整條金屬制作的手臂,酥麻到顫栗。
四目相對。
他驚恐地推開它,捂着嘴挪到椅子邊緣去,往那邊靠。視線不安地飄來飄去,最後飄到電影上,卻沒心思看了。心像被撞了,咚咚咚的。撞得頭暈臉熱。
電影裡,主人翁和機器人接了吻,口水交融,滋滋有聲。那種水聲,就像纏到了嘴裡來,剛才吮的那一口,還有錢來的觸感,很韌的軟,清生味。一想起那種味,舌尖都麻了,耳朵滾燙。
吻戲過去,他不敢往錢來那邊坐,就慫慫地靠着另一邊,把心思全投入電影,省得胡思亂想。
電影進行到主人翁和機器人情濃意濃,準備移居多坡港,那是一個允許人類與機器人領取結婚證的小島,據說一生隻能領一次證,一生不得離。
移居證下來,出城的路被封鎖,機器人兵團圍剿城市,在一片轟炸中,人類登上飛船逃亡外太空。廢墟、屍體、爆炸的汽車,将城市染成血紅。機器人和主人翁躲着戰火前往登船點。
一艘艘飛船駛離,港口僅剩唯一的飛船。人類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野蠻,相互兇殘嗜殺。
機器人為主人翁開出一條血路,送主人翁上船。主人翁牢牢拽住它的手,想帶它一起走。然而飛船嚴禁機器人登陸,任何有關機器的東西都禁止攜帶。
機器人,人類,注定是無法融合在一起的。
主人翁從飛船上跳下來,洶湧人潮裡,兩人狠狠相擁。天邊戰火連連,身邊猙獰的登船人。機器人兵團的号角吹響,飛船客滿,船艙緩緩關閉。人類瘋了一樣擁擠推搡,踩着人梯,拼死往船裡爬。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主人翁死死拽住機器人的手。機器人笑着應好。下一秒,火紅天光,機器人引爆自毀程序,炸開一條血路,在船艙關閉的瞬間,将主人翁扔了進去。
肢體與肢體,金屬與電闆,五彩電線,在空中爆開如煙火般的盛大。
機器人用自己的身軀,為心愛的人鋪出鮮活的生路。
影片的最後,主人翁在船艙醒來,睜着眼,癡癡望着艙外靜谧的銀河,兩行眼淚從那雙充滿痛苦與悲哀的滄桑瞳孔流出。
影廳裡響起窸窸窣窣的抽紙聲,哽咽聲。
錢來抹掉許多的眼淚,“這麼感人嗎?”
許多點點頭,“他們那麼相愛……但沒有在一起……”
“那……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錢來捧着他的臉,細緻地抹掉臉上的淚痕。
“我不會丢下它。”毫不猶豫的,許多說,“帶它一起走。”
“機器上不了船。”
許多頓住了,但仍舊堅持:“一定有辦法。”
片尾曲唱起來,頭頂燈光亮起,大家陸續離開。
錢來和許多是最後起身的,他們從座位走出去,許多牽着錢來的手,緊緊的十指相扣,牽着它從樓梯下去,轉個彎,走進樓梯到門口的那段昏暗陰影裡。
在那片陰影裡,許多停了下來。他轉過身,擡頭起,很認真地告訴錢來,“我帶不走你的身體,但我能帶走你的腦端,你的記憶塊,你的程序芯片。我會把你的全部,藏在我的肉裡,帶你上船。”
“我有能力為你塑造一副全新的軀體,我會帶你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