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站在禮堂中央,水晶吊燈的光芒将他輪廓鍍上一層虛幻的金邊。四周掌聲如潮水般湧來,校領導剛剛宣布他獲得本年度"傑出學生領袖"稱号。
他唇角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颔首緻謝。
校領導拍着他的肩膀,聲音洪亮得整個禮堂都能聽見,“周家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果然不同凡響。”
“哪裡,是學校栽培得好。”周凜聲音溫和,眼神謙遜,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心裡早已對這種場合感到無趣。他像是行屍走肉按照程序完成,周圍一切都像是死寂的黑白色。
人群中有學生竊竊私語聲飄進他耳朵,大抵是物色聯姻對象,周家之類。
周凜保持着微笑,胃裡卻像塞了塊冰,腦子裡不由得飄回昨晚的談話。
周凜站在靈堂中央,香爐裡三炷線香升起袅袅青煙。照片裡的周煜永遠定格在了十六歲,與他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在黑白相框中微笑着。
周圍人都在哀歎惋惜:“多好的omega啊……竟然被beta克死,太可惜了。”而他面色平靜,好似冰冷的雕像,冷漠地注視這一切。
身後蒼老的聲音響起:
“給你相了一家,年齡适配,基因檢測結果好,畢業就能結婚受孕。”
“你們不需要見面,省得麻煩。”
周凜沒有回頭,低笑出聲,眼裡閃過一絲譏諷,“畜生配種,不用見面?”
“你這是什麼語氣,真是一點都不懂事,”聲音陡然拔高,“我們給你的安排就是最好的。你要知道——”
“我的一切都是家族的恩賜。”周凜平靜地接話,指尖重重碾過袖扣,指腹留下一道紅痕。他轉身時,臉上已經挂起完美的微笑,“我明白。”
周凜站在實驗樓的走廊盡頭,窗外是暮色四合的天,沉甸甸地壓下來。
管家景叔穿着一絲不苟的黑色中山裝,袖口熨得筆直,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少爺,老爺特别交代要檢查生育功能……”
周凜指尖輕輕敲着窗台,節奏散漫,打斷他,淡淡道:“學業忙。”
景叔面色不變,語氣卻加重:“老爺說,如果您還想拿到家族産權。”
周凜終于笑了,側過臉,眼尾微挑:“景叔,您這是在威脅我?”
景叔垂眸:“不敢,隻是轉達。”
正僵持着,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唐星野抱着一堆精密儀器零件,手裡還提着快遞,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看都沒看景叔一眼,徑直走到實驗台前,随意把快遞丢地上,開始低頭組裝。
他的動作又快又準,螺絲刀在指尖轉了一圈,咔哒一聲卡進凹槽。
景叔皺眉,顯然對這種毫無敬畏的冒犯感到不悅,沉聲道:“這位同學,實驗室裡要保持安靜。”
唐星野頭也不擡:“哦,那您别說話。”
空氣一滞。
一瞬間周凜胃裡的冰消融了,化成了水。他注視唐星野微蹙的眉眼,唇角微不可察彎了一下。
唐星野的睫毛很長,垂眸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襯得他整個人愈發冷淡疏離。
偏偏本人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吸引力,神色專注,動作認真、嚴謹,每一步都精準,沒有任何多餘的拆接。
唐星野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懶得跟人虛以委蛇。
剛拿完快遞,到門口又收到快遞通知,大熱天中午重新排了長隊,熱得他出來一身的薄汗。
實驗室的儀器不知道被誰弄壞,害他要重修。該死的甲方又要改第五版報告,幾件糟心的事情堆在一起,就像理不清的耳機線。
景叔臉色難看,連市長都要看着周家的面子給他敬酒,正要再開口。
周凜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過去,聲音柔和得不像話。“喝點水吧,出了這麼多汗。”
見唐星野不接,繼續幹活。
周凜也不惱,掏出真絲手帕,細緻地替唐星野擦去細密的汗珠。“那次甜品店你沒來,晚上一起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有病啊?
唐星野擡頭,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偏頭避開他的手帕,“你有點打擾到我工作了。”
唐星野對有錢人沒什麼敬畏心和濾鏡,畢竟他們再有錢也跟他沒什麼關系。
景叔站在一旁,臉色愈發難看。他在周家侍奉多年,從未見過周凜從不會對任何人這麼“殷勤”,更沒見過誰敢這樣無視周家的威嚴。
“這位同學——”景叔沉聲開口,語氣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景叔。”周凜忽然出聲打斷,嗓音依舊溫和,眼底卻暗了幾分,“您先回去吧。”
景叔一怔,随即皺眉:“少爺,老爺交代的事……”
“我會考慮。”周凜微笑,語氣不容反駁。
空氣再次靜默。景叔深深看了唐星野一眼,最終退了出去。
周凜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星野,仔細地描摹beta,發現他平時冷冷清清的,被消息提醒打擾時微微蹙眉,面上表情很淡,手指在屏幕上回複戳得特别用力,指尖泛着粉。
因為炎熱而沁出酡紅的面容,漂亮的臉黏着濕發,汗珠從雪白的皮膚滾落,柔和那一份清冷,流出一絲蠱人的豔色。
在灰暗的空間裡,他是最為明豔的顔色。
鮮活的,生動的色彩從他的身上溢出來,延展出來,歡呼着奔湧而來。
周凜波瀾不驚的情緒像是堵塞的淤水找到出口。
如果能帶他回家,那群老古董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對于即将入土的腐朽們,周家的兩個繼承人前後竟然都喜歡beta,對于堅信AO結合論的他們來說一定是天塌的大事。
這個念頭讓周凜胸腔裡泛起隐秘的快意。
在唐星野修完儀器,舒展眉頭,周凜适時開口,“生氣了?”
“嗯?” 唐星野發出模糊的聲音,眼神略顯茫然,像是才注意到周凜的存在,眨眨眼,“你還在啊?”
聲音清淩淩,平靜的語調裡聽不出情緒,周凜卻從中抿出一絲嫌棄的意味。
——你怎麼還在這啊?
“……你有事?”唐星野面上和周凜關系不錯,不意味着他真的想要跟周凜做朋友。
周圍人都上趕着套近乎,期盼着周凜指縫流出一點資源落在他們身上。這位室友對誰都是一視同仁,腦子裡大概裝的隻有學習。
他越是不搭理,越是讓人起勁,想要逼他正眼瞧着。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晚上組個飯局?”周凜的笑容多了一分真誠,看着唐星野。
唐星野幹脆停下收拾工具的動作,琉璃色的眼眸看着周凜。
“有事直說,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不多,就我們兩個。”
“我還有課。”
“那我等你。”
“……”唐星野不想說話,似曾相識的場面讓他一下想到路至,有錢人都是默認别人吃不飽穿不暖的奇怪生物嗎?
“什麼事?”他審視周凜,周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稔,難道……
周凜絲毫沒有唐星野油鹽不進的态度感到愠怒,倒是覺得生出一絲興味。
beta長的十分好看,冷冷地打量着,就勾得人心頭發癢。
那雙淺灰色的眼睛清透得像冰層下的湖水,被那樣注視着,讓周凜無端想起養過翠青蛇。
也是這般,漂亮、冷淡,鱗片摸上去卻意外地溫熱。
周凜鬼使神差地想摸一摸他的手,瞧瞧衣着下的身體是否也是冰涼又柔軟……
“我知道了。”
“嗯?”周凜沒反應過來,唐星野知道什麼,知道他想……
唐星野極為認真地道,“我對你們家的事不感興趣,我也不會說出去,你放心。”
“你都聽到了?”周凜一愣。
唐星野奇怪地瞥周凜,不就是不舉,需要去醫院做檢查,多大點事。難不成他忌諱看醫嗎?
電光火石間,他恍然。
對于驕傲自大的alpha這是極其傷自尊的事情,alpha不行,說出去可太丢人了。
唐星野指着敞開的大門,語氣坦然,“你們又不關門,路過這裡的都聽得到。”
言下之意,他是光明正大的聽,不是偷聽。
想到平日裝得溫文儒雅的周凜原來是個太監,腦補了電視劇捏着嗓子說話的東廠督主,唐星野就覺得好笑。
該不會周凜跟醫生介紹病情,還要用“我有一個朋友”的說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