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懷欽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像謝長老這樣?”
“良禽擇木而栖,我是真心實意的,少宗主又何必取笑我。”
“我怎麼會取笑謝長老,”蔺懷欽摩挲着溫潤的杯口,笑道:“都是身不由己的乘舟人罷了。”
他拿起桌旁的竹節筒,晃了晃裡頭的六枚和田玉骰子,“隻是,十賭九輸啊,謝長老。”
謝引瑜側頭聽着骰子的撞擊,笑了幾聲,“我是賭徒,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我也明白,博弈的輸赢不在運氣,而在誰組局,誰坐莊。”
說罷,他起身作揖,跪在蔺懷欽面前,換了稱呼,“所以屬下鬥膽,請主上免我九輸,佑我穩赢。”
蔺懷欽垂眸看他。
蔺遲玄剛回來不久,謝引瑜原本可以再觀望選擇,卻如此快的做了決定,就是希望給自己留個好印象,日後,才有上台說話的份。
蔺懷欽向來喜歡主動出擊的人。
他起身扶起謝引瑜,将手中的竹節筒交到了他手裡,寓意着合作的開始。
“如此,有些事,想請謝長老替我準備。”
謝引瑜颔首,态度無比恭敬,“主上吩咐就是。”
從隔間小屋出來,踏入庫房時,影九第一時間就迎了出來,眼裡亮晶晶的,像歡迎主人回家的小狗。
蔺懷欽很自然地彎起唇角,牽過他的手,“有沒有看到自己喜歡的?”
影九低着頭,嗫嚅着:“屬下…”
方才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隔間的動靜上,哪裡分得出心去看那些死物。
“沒關系,”毫不顧忌跟在身後的謝引瑜,蔺懷欽牽着他往屋内走去,“我們一起看看。”
望着兩人幾乎疊在一起的身影,謝引瑜知趣地停下腳步,“主上,您吩咐給影衛們的新衣服與新被褥會在七日内做好。若無别的吩咐,屬下就先告退了。”
蔺懷欽點了點頭,“多謝。”
謝引瑜出去後,影九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輕輕地,像爪子在心上撓了一下,“屬下替影六影七謝過主上。”
蔺懷欽笑,緊了緊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垂眸看他,“既然要謝,是不是得真誠一些?”
身高的落差間,影九懵懂又惴惴地擡頭,用那雙柔軟清澈的眼睛望着蔺懷欽。
蔺懷欽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影九的表示,最終,妥協似地逸了點氣息,将人攏在懷裡,無可奈何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等兩人從庫房出來時,太陽已經西沉,斜斜地挂在融雪的屋頂上。
一點風聲響動的瞬間,影九的氣息驟然變的淩厲,一把扯開腰間的軟劍,擋在蔺懷欽身前。
兵戈相撞的刺耳聲後,燕淮面無表情地收起長劍,朝蔺懷欽抱了拳。
“少宗主,主上有命,請您立刻前往會客堂一趟。”
蔺懷欽的氣息沉了些。
方才在隔間裡,謝引瑜跟自己說,安槐于兩天前莫名其妙地暴斃在自己屋内。
安槐,就是在蔺遲玄面前率先向自己發難的,負責夜泉宗對外事務的長老。但他在不适當的場合中表達了自己對夜泉宗,而不是對蔺遲玄的忠心,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蔺懷欽沒想到,蔺遲玄如此心急。
雖是黃昏,但夜泉宗的每一條石徑上都點起了燈,每一盞燭火都被貔貅銜在嘴裡,明明滅滅的,望不到頭。
影九神色郁郁,恪守影衛的本分,始終落蔺懷欽一步,一隻手放在腰間的軟劍上,随時警惕。
“怎麼了?”蔺懷欽側了臉,眼裡映着他,“瞧着不太開心,是身子不舒服嗎?”
望着不遠處的龐大又陰森的夜泉宗會客堂,影九的手逐漸收緊,斟酌再三後還是開了口,“…主上,宗主會為難您嗎?”
蔺懷欽一下就笑了。
原來這小影衛一路上都不怎麼開心,是在擔心自己。
他停下腳步,在舒朗的夜色中轉過身,将影九覆在自己身影之下,“當然會。”
影九一下就着急起來,“那……”
蔺懷欽伸手,捏了捏他被風雪凍得發冷的耳垂,滿是溫和笑意,“但小九放心,我定能全身而退,不會讓你擔心。”
影九低頭,耳邊的碎發擦過蔺懷欽的手,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屬下一定竭盡全力,保護主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