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懷欽閉了閉眼,向自己妥協,“小九,下來一下。”
影九應了是,不過瞬息就半跪在了床邊,“主上吩咐。”
蔺懷欽撐着半邊身子,指着床上的被子,道:“拿上去。”
“主上?”
“嗯,拿上去曬一下。”
天寒地凍,夜露深重的,拿什麼東西曬被子?
雖然滿腔疑慮,但影九還是應了是,抱着被子就翻身回了屋脊。
“小九,再下來一下。”
影九剛落地,就看到蔺懷欽朝他伸出的手,笑吟吟的,“把我也帶上去,陪你守夜。”
夜泉宗等級森嚴,主殿作為身份的象征更是比其他建築都要高大許多,就算躺在屋脊上也能看到兩旁鱗次栉比的屋脊,皚皚的裹着一層白雪,凄清又安靜。
緩過被拉上屋脊的強烈失重感,蔺懷欽扯過一旁的被子折了折,蓋在了影九身上。
“主上?”
無視影九滿臉的驚愕與惶恐,蔺懷欽自顧自地跟進被窩,捂住了他的手,“手都冰了,還說不冷。”
影九見蔺懷欽真的打算在這裡陪他守夜,吓得臉都白了,“主上,您矜貴之軀怎可受屋脊風寒,屬下送您下去歇息吧。”
高處的寒風面前,無論多厚的被子都不值一提,更别提蔺懷欽把多數的被子都分給了影九,自己隻蓋了一點。
露在外的右肩被北風吹得發麻,蔺懷欽微擡下颌,“那你跟我一起下去。”
影九正因為自己沒做好的影衛的本分責怪自己,怎麼敢再躺在主上懷裡安于享樂,連忙推拒,“為主上守夜是屬下的責任。”
“好。”蔺懷欽猜到影九會這麼說,長臂直接往他的腰上一攬,抱着人就裹着被子轉了一圈,把兩個人都裹進被子裡。
緊密貼合的身軀讓影九一下就慌了神,“主上?!”
“噓,小九,我睡不着,陪我待會。”
蔺懷欽一邊說,一邊伸出自己的手臂,讓影九枕在自己的肩窩上。
影九被被子裹得動彈不得,隻能靠在蔺懷欽懷裡,貼着他的胸膛,很快就紅了耳廓。
晚上下了點小雪,夜空積着雲,遊動地遮擋着月光,在夜泉宗的每一處投下細碎的光影。
“其實這樣看,夜泉宗也挺美的。”
影九擡頭,星空夜影還未映入眼簾,首先看到的就是蔺懷欽線條分明的下颌,低笑時會輕顫的喉結,還有那張削薄好看的唇。
他知道那裡的溫度。
影九心跳的極快,因蔺懷欽的體溫沉淪,因蔺懷欽的氣息而戰栗。
他喘了一口氣,艱難回話:“主上,是的,很好看。”
“以前你在屋頂上守夜的時候,也這樣看過嗎?”
“回主上,屬下沒有。影衛守夜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周遭動态,主上安危為重,屬下絕不敢掉以輕心。”
“那漫漫長夜,也不是每天都有刺殺,守夜的時候在幹什麼呢?”
影九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在透過屋脊的縫隙,看您。”
蔺懷欽微微支起身子,垂眸看他的神色。
影九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請罪,“屬下知錯,請主上責罰……”
“這有什麼錯?護衛組的影衛自然要事事留心。”蔺懷欽捏了捏他耳垂,似歎非歎,“小九,影閣的訓練是不是很辛苦?”
影九一怔,很快地搖了搖頭,“沒有。”
何止是辛苦,影閣是煉獄般的存在,裡面時時刻刻翻湧的,都是惡貫滿盈的人心和随時随地的命懸一線。
“撒謊。”
獵獵風聲裡,影九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衣袖,很小聲地補充着,“……一開始有點,後來知道自己能跟着您,心裡有了動力,就不覺得苦了。”
蔺懷欽本想打趣兩句,話到嘴邊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影九一腔赤誠的護主之心,卻被原主折磨成那個樣子。
喉間滾動了幾下,蔺懷欽用力地圈緊影九,低聲呢喃,“以後,小九再也不會受苦了。”
影九心中一顫,将要擡頭時,看到了飄揚而下的霜花。
那霜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好落在蔺懷欽仰起的脖子上,化成晶瑩的水珠,小小一顆,滑進鎖骨深處。
那一瞬間,影九感到了強烈的不甘,鼻尖追随着那顆即将隐沒的水珠,想要将它隔絕在蔺懷欽之外。
感覺到影九的側臉不斷地蹭着自己,蔺懷欽順勢撫上的他的脊背,“小九,做什麼呢?”
影九猛地一顫,理智回籠的瞬間,那顆水珠終于被側臉阻擋,暈在了蔺懷欽新換的中衣上。
身後是主上掌心的溫度,身前是主上胸膛的寬厚,一呼一吸間更是被主上和軟清朗的氣息包裹。
自己是主上的,完完全全是主上的。
一股野火猛地自心頭燒起,燒的影九不知所措。
“小九,”在影九的不自知中,蔺懷欽突然笑了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愉悅,“你,頂到我了。”
影九這具被饑餓與疼痛磋磨的貧瘠身體,終于迎來了姗姗來遲的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