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之轉身欲走,卻聽楚喚雲道:“令師譚督主...近來可好?”
季尋之背影一僵。
“聽說他昨日去了趟太師府。”楚喚雲把玩着染血的布包,“今日武庫司主事就死了。”
“你敢監視天督府?”季尋之猛地轉身。
“哪能啊。”楚喚雲笑着摸出塊蜜餞,“吃嗎?郢州特産的。”
季尋之盯着他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接過蜜餞,卻在觸碰瞬間壓低聲音,“明日午時,醉仙樓。”
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楚喚雲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展開掌心,季尋之塞來的紙條上隻有三個字:玄甲軍。
次日午時,醉仙樓人聲鼎沸。楚喚雲歪在二樓雅間,正把酒往嘴裡灌。隔壁包廂突然傳來杯盞碎裂聲,接着是陸辰笙的怒喝:“廢物!連個賬房都看不住!”
“公子。”江禾附耳道,“漕幫三當家昨夜在刑部大牢...暴斃了。”
楚喚雲斟酒的手紋絲不動:“誰當值?”
“刑部主事劉垣...四皇子的人。”
雅間門突然被推開,季尋之把自己包的根本看不出來是誰。楚喚雲會意,揮手屏退衆人。門剛關上,季尋之立刻摘下面巾,從袖中抽出一卷名冊。
“兵部存檔的原件。”他聲音冰冷,“去年北疆軍械出庫記錄被改了三次,筆迹不同但印章是真的。”
楚喚雲快速浏覽,指尖停在某個名字上:“兵部侍郎杜明禮...這不是戶部杜侍郎的胞弟嗎?”
“今早杜侍郎在獄中自盡,留下血書認下所有罪。”季尋之冷笑,“而杜侍郎...是太師門生。”
“一環扣一環啊。”楚喚雲合上冊子,“所以現在,太師府仍舊幹幹淨淨...”
“除非。”季尋之突然湊近,“能找到杜家兄弟與二皇子的直接證據。”
楚喚雲從懷中摸出半塊玉佩:“認識這個嗎?”
季尋之瞳孔驟縮:“先帝賞給鎮北侯的...怎麼在你這?”
“去年他老人家代天巡邊,從我父親那'借'走的。”楚喚雲冷笑,“現在,它沾着杜明禮的血,出現在武庫司主事屍體手裡。”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季尋之壓低聲音,“我去查杜家,你...”
“我去會會那位'清白'的太師大人。”楚喚雲笑着整了整衣冠,“聽說他最愛在未時聽曲兒?”
太師府的後花園戲台上,齊宴正閉眼打着拍子。侍女端來冰鎮酸梅湯時,他眼皮都沒擡:“楚世子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楚喚雲從假山後轉出,手裡搖着把泥金折扇:“太師好耳力。”
“世子是來問罪的?”齊宴睜開眼,渾濁的眸子裡精光閃爍,“老朽确實管教不嚴,讓門生出了蛀蟲。”
“豈敢。”楚喚雲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晚輩是來讨教的。”他掏出一卷賬本,“聽說太師精通算術,幫忙看看這筆賬?”
賬本攤開,是川州官礦的産出記錄。齊宴掃了一眼便合上:“假的。川州鐵礦的墨該是松煙混朱砂,這賬用的是尋常徽墨。”
楚喚雲撫掌大笑:“太師果然慧眼!那您再看看這個?”他又推過一頁紙。
齊宴這次看了許久,枯瘦的手指突然顫抖起來:“這...這是...”
“家父的私印。”楚喚雲輕聲道,“蓋在軍械調令上的。奇怪的是...”他湊近,“這家父借給您的印,怎麼會在杜侍郎手裡?”
戲台上的琵琶聲戛然而止。齊宴猛地站起,又緩緩坐下:“世子想要什麼?”
“簡單。”楚喚雲合上賬本,“告訴我,老二許諾了北狄什麼,換他們陳兵邊境?”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季尋之帶着一隊天督府侍衛闖進來:“奉旨查抄太師府!”
楚喚雲趁機将賬本塞進袖中,退到一旁看戲。當侍衛從書房擡出整整十箱金磚時,齊宴突然大笑三聲,一頭撞向假山——
“砰!”
季尋之的刀鞘及時擋了一下,老狐狸隻是撞破了額角。
季尋之蹲在他面前,聲音輕得像羽毛:“太師這是做甚?”
齊宴面如死灰的癱軟坐在地上。
三日後,太和殿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楚喚雲跪在衆臣最後方,聽着大太監宣讀聖旨:
“太師齊宴結黨營私,私采官礦,着革職查辦...”
“戶部侍郎杜明禮貪墨軍饷,其弟兵部侍郎杜明義篡改軍械記錄,着滿門流放...”
“二皇子陸辰翊禦下不嚴,罰俸一年,禁足思過...”
楚喚雲嘴角微微上揚——果然,皇子永遠不會真的倒台。
“楚喚舟加封明威将軍。”
楚喚雲暗暗松了口氣。至少姐姐不用聯姻了...
“宣鎮北侯世子楚喚雲觐見!”
楚喚雲又懵了——這是什麼意思??我算的沒有這出啊。
他整了整衣冠邁進大殿,卻發現殿内隻有永明帝一人。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頭也不擡地問:“知道朕為何留你?”
“臣愚鈍。”
“你姐姐的兵法與你比如何?”
楚喚雲心頭一跳:“家姐是父親所授...”
“是嗎?”皇帝頓了一頓,輕聲道:“朕準你姐姐帶兵出征,但你要留在宮裡...當太子伴讀。”
太子伴讀?楚喚雲猛地擡頭——大周根本沒有太子!
永明帝的眼神深不見底:“朕的孫兒下月滿六歲,該開蒙了。”
楚喚雲瞬間明白了皇帝的用意:這是要扣他當人質,但又給他個相對自由的身份...
“臣...領旨。”
走出大殿時,季尋之正在廊下等候。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楚喚雲聽見極輕的一句:“小心譚叙。”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袖中拳頭卻悄悄攥緊。
棋盤剛剛重整,真正的對弈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