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拿。”

夜色沉沉，赤川大營内卻火光通明。楚家軍的将士們圍坐在篝火旁，酒壇堆成小山，烤全羊的香氣混着烈酒的辛辣飄散在夜風裡。楚喚雲盤腿坐在主位，手裡拎着一壇酒，衣襟微敞，笑得恣意張揚。

“今日大勝，諸位——”他舉壇高喝，“不醉不歸！”

将士們轟然應和，酒碗碰撞聲此起彼伏。楚喚雲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液順着下颌滑落，浸濕了衣領。他随手一抹，轉頭看向身旁的季尋之，挑眉：“季大人，怎麼不喝？”

季尋之端坐如松，面前隻擺了一盞清茶，淡淡道：“軍中需有人清醒。”

楚喚雲啧了一聲，忽然湊近，帶着酒氣的呼吸拂過季尋之耳畔：“怕什麼？有我在，誰敢鬧事？”

季尋之側頭避開，卻見楚喚雲已經站起身，拎着酒壇跳上了中央的木桌。靴底踩得碗碟哐當作響，他卻渾不在意，高舉酒壇朗聲道：“今日這一仗，先鋒營的弟兄們當記首功！尤其是老趙——”他指向一名将領，“帶三百人繞後截斷北狄退路，漂亮！”

被點名的老趙激動得滿臉通紅，起身抱拳：“末将不敢當！都是将軍謀劃得好！”

楚喚雲大笑，仰頭又灌了一口酒，忽然将酒壇往地上一擲，瓷片四濺。他抽出腰間佩刀，刀尖斜指夜空：“楚家軍的兒郎們——”

将士們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北狄犯境，我們今日勝了，但仗還沒打完！”楚喚雲的聲音沉下來，眼底鋒芒畢露，“三日後，我要帶五千輕騎直搗赫連部老巢——敢跟的，現在滿飲此碗！”

衆人寂靜一瞬，随即爆發出震天吼聲：“誓死——追！随！将！軍！”

酒碗碰撞聲如雷，烈酒灑在篝火裡，騰起一片幽藍火焰。楚喚雲跳下桌子，踉跄了一下，被季尋之扶住手臂。

“你喝多了。”季尋之低聲道。

楚喚雲順勢靠在他肩上，眯着眼笑：“放心，我心裡有數。”他忽然抓住季尋之的手腕，“走，帶你看個東西。”

季尋之被他拽着穿過喧鬧的人群，一路走到營地邊緣的瞭望台。夜風拂過，楚喚雲翻身上了木台，朝季尋之伸手：“上來。”

季尋之猶豫一瞬，還是搭住他的手躍了上去。楚喚雲卻沒收手，反而用力一拉，将他整個人圈進懷裡。

“看。”他指着遠處。

季尋之擡眼，隻見夜幕下連綿的北疆荒原盡收眼底，更遠處，隐約可見北狄部落的零星火光。

“三日後，我會帶兵燒了那些帳篷。”楚喚雲的聲音帶着酒意，卻異常清晰，“赫連鋒被俘，他們群龍無首，正是最亂的時候。”

季尋之皺眉：“太冒險。”

“所以你得幫我。”楚喚雲轉頭看他，眼底映着星光，“天督府的情報網，能不能摸清赫連部的糧草囤放點？”

季尋之沉默片刻，終于點頭：“明日給你消息。”

楚喚雲笑了，忽然從懷裡掏出個小油紙包塞給他：“給。”

季尋之打開，竟是兩塊芝麻酥餅。

“我姐給的，就剩這些了。”楚喚雲撓撓頭，“你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

季尋之怔住，心頭蓦地一軟。他低頭咬了一口酥餅，甜香在舌尖化開。

楚喚雲湊過來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口，含糊道：“怎麼樣，比軍糧好吃吧？”

季尋之沒答話，隻是忽然擡手，用拇指擦掉他唇角的餅屑。

楚喚雲愣了下，随即得寸進尺地貼上來：“季大人喂的更好吃……”

“别鬧！”季尋之耳根發燙，一把推開他，“這是瞭望台！”

楚喚雲大笑，正要再逗他，台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人低頭看去，隻見幾名士兵扭打着滾到空地上，周圍人起哄叫好——原來是喝多了在比試摔跤。

楚喚雲眼睛一亮，直接翻身跳下高台，穩穩落在人群中央：“來來來，本将軍做裁判！”

季尋之扶額，卻不得不跟下去維持秩序。楚喚雲已經脫了外袍，僅着單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蹲在兩名摔跤手中間，興緻勃勃地揮手：“開始！”

士兵們吼叫着助威，場面熱鬧非凡。季尋之站在外圍，目光卻始終落在楚喚雲身上——那人笑得眉眼飛揚，在火光映照下鮮活如烈日。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将軍也來一場”，人群頓時沸騰。

楚喚雲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出手你們都得趴下——”

話音未落，季尋之忽然走進圈内，淡淡道：“我跟你比。”

全場瞬間寂靜。

楚喚雲眨眨眼，突然笑得像隻狐狸：“季大人要跟我比摔跤？”

季尋之解下佩劍扔給親衛，卷起袖口：“不敢？”

“輸了可别哭。”

兩人在空地中央對峙，四周将士們屏息凝神。季尋之突然出手，一把扣住楚喚雲手腕，借力就要将他摔出去。楚喚雲卻順勢貼近，膝蓋抵住他腿彎，另一手環住他的腰——

“砰！”

塵土飛揚，等衆人看清時，季尋之已經被楚喚雲壓在地上，手腕被牢牢扣住。

“季大人，承讓。”楚喚雲俯在他耳邊低笑，呼吸灼熱。

季尋之眯起眼，突然屈膝一頂，楚喚雲吃痛松手，下一秒天旋地轉，兩人位置瞬間調換。

“還來嗎？”季尋之居高臨下看他。

楚喚雲躺在地上大笑，忽然攬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帶，唇齒相碰的瞬間，周圍先是一靜，随後便爆發出震天的起哄聲。

季尋之猛地撐起身，耳尖紅得滴血：“楚喚雲！你……”

“我輸了。”楚喚雲耍賴似的躺着不動，眼裡盛滿笑意，“季大人想怎麼罰都行。”

季尋之咬牙，一把将他拽起來，在衆人的哄笑聲中拖着人往主帥營帳走，楚喚雲還在嚷嚷：“輕點輕點！我這剛打完仗的傷員……”

營帳簾子一放，隔絕了所有喧嚣。季尋之剛轉身，就被楚喚雲抵在柱子上，酒氣混着體溫撲面而來：

“季大人。”

“嗯？”

“慶功宴還沒結束。”

季尋之擡眼看他：“所以？”

楚喚雲低頭輕啄着他的嘴唇，聲音含糊：“所以我們得……繼續慶祝。”

帳外篝火噼啪，星河低垂。值夜的士兵默契地繞開了主帥營帳，隻有夜風卷着零星的罵聲飄遠——

“楚喚雲！你屬狗的？！”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