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中的黑貓駝着神龛愈來愈近,在小小的沉默後,清泠泉手腳麻利,按照前人路徑,跟着上了牆。
幾乎在他離開街道的一瞬間,陳陰陵便騰空而起,借着高低差一躍至對面的牆頭,翻滾一跟頭,穩住身形。
文青靈與迎香緊随其後,最後的依舊是清泠泉。
隻是少年躍過來之時,被迎香抓了一把,将他放在了三人的最前方。最後側是兜底的文青靈。
“小孩兒,你帶着頭就向前跑,到盡頭拐角的地方倘若看見了一家挂着酒旗的客棧,就下去敲門,說一聲‘有客至,借道留宿’,咱們跟在你後面直接進去,知道麼?”
陳陰陵見在最前方的清泠泉有些不知所措,茫然一片,連忙開口。
清泠泉傻愣愣地點頭:“知道了,銀鈴前輩。”
便準備動身。
恰在此時,四人身後不過幾個身距的位置,一隻皮偶突如其來地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陳陰陵下意識回頭,卻見正是早前那隻被她扔出去後,對面落單的人偶。
這隻人偶察覺到陳陰陵的視線,扭過頭,黑色的布條遮蓋了它的眼睛,使得那張猩紅的嘴唇上,笑意格外打眼。
随着黑貓越來越近,那隻小聲啜泣的皮偶突然嘴唇由笑轉哭反彎過來,僅僅一個眨眼,又猛然變回微笑,那紅色的線條仿佛實質一般咧到了幾乎耳後的位置,哭泣聲随之高闊起來。
到最後,幾乎變得刺耳可怖。
“啊啊啊!不對不對!”
“這個墳頭沒有人,這個墳頭隻有一個人!”
“該死的,他違規啦!他違規啦!”
“吃了他!吃了他!”
黑貓前進的步子在這具人偶所在的攤鋪前毫無征兆停下,随即是它四腿上的骨環上,人頭影子接二連三浮現又散開,仿佛因為什麼不知名的因素,陷入了一場混亂。
“守墳人逃啦!守墳人逃啦!”
“嗚嗚嗚,他們怎麼能抛下我們,逃走啊?”
“外人進來啦,外人進來啦!”
“嗚嗚嗚,他們這些該死的東西,要殺了我們啊——”
“吃了他!吃了他!”
這些人頭的影子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到最後,幾乎有幾個成了實影。
“喵——”黑貓發出一聲威脅的長叫,但這一次,卻沒能像之前那樣,讓這些骷髅頭安靜地回到骨骸中去。
它仿佛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能不安地甩了甩尾巴,渾身地毛直立炸起。
黑貓四肢緊繃,後背的肌肉高高隆起,那是一個全然進攻的預備姿勢,帶着極大的不安與恐懼。
與此同時,神龛之上的牌位上,篆刻勾勒過的金字陡然發光,随即是那些躁動的骷髅頭更加癫狂的聲音。
“你得讓我們吃了他!吃了他們!”
“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它挂單啦!鏡子裡看不見他啊!”
“憑什麼,憑什麼?”
“他們害死了我們!我們也吃了他們!”
那些撕心裂肺的聲音字字泣血,到最後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不知所雲。
金光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下無力地閃爍了幾下,最終熄滅了,仿佛從未存在。
于是已經徹底實形的這些骷髅人頭狂笑着,從黑貓四腿的骨骸中脫離而出,向着那隻落單的人偶呼嘯而去。
人偶仿佛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命運,隻是扭着頭,對着陳陰陵哭泣。
一人一偶隔着那塊黑布兩兩相望,哭音裡,是慢慢的怨恨與不甘心。
或許還有絕望。
陳陰陵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隻皮偶被席卷而來的骷髅人頭包裹、纏繞,被一片片撕碎,放進嘴裡咀嚼。
斷開的部分如同新鮮的帶骨肉塊般,血淋淋的中央,是森白的骨骸——就像被剖開的活人肢體。
而後便是更多的骷髅人頭壓上去,徹底阻擋住了陳陰陵的視線。
“銀鈴?”身後的文青靈發現了陳陰陵的愣神。
在方才那段時間裡,她好像魔怔了一般,一直冷冰冰地轉頭看着牆下幾步遠的那個小商鋪,眼下這樣緊急的情況裡,竟然連打頭的清泠泉提出的問題都毫無反應。
與她有相同情況的還有清泠泉後的迎香。
但迎香隻是在聽見那些嘈雜的骷髅人頭發出聲響時有短暫的走神,全然不如陳陰陵,從叮囑完清泠泉後就保持着這樣奇怪的狀态。
文青靈伸手,試探地觸碰身前的陳陰陵。
她小心翼翼地撫上陳陰陵的眉眼,輕問:“銀鈴,别看了,我們該走了。還沒徹底脫離陰陽鬼路,不可久留。”
陳陰陵猛地将她的手握住,聲音裡帶着些許的顫抖:“咱之前,在那邊找到你之前,你是不是也這樣?如果咱沒能找到你,你是不是也會被這樣,一口一口吃掉?”
陳陰陵右手極其用力,帶着一些後怕和恐懼。
文青靈嘗試掙了一下,卻被握得更緊了。
她知道,陳陰陵是因為方才的畫面,想起了一些百年前的事情,一時情緒失控。
但此刻的狀況顯然容不得這種情緒失控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