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監牢亂糟糟的聲音結束後,徐文鑰的腳步聲也跟着走遠,鐘昭的耳邊漸漸歸于沉寂。
第二天清晨,他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踱步過來,遞到鐘昭嘴邊出聲問:“喝嗎?”
鐘昭水不喝飯不吃地被吊在這,體力早就已經到了極限,聞言二話沒說,低頭就着他的手将那杯茶喝了個幹幹淨淨。
“你是真膽大。”徐文鑰看着他直樂,“不怕我在裡面下東西?”
“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鐘昭露出一個很虛弱的笑,“大人想殺我,哪裡需要毒藥?”
徐文鑰聽着這直白至極的回答,半晌後颔首鼓掌,随後拉了個凳子坐在鐘昭的面前,努努嘴道:“行了,聊點正經事。”
随着這話落下,他的聲音也跟着認真了些:“貢院被發現的屍體中,有兩人的身份無法确認,你那天可見過什麼形迹可疑的人?”
鐘昭垂着眼,回憶起火場想殺自己的兩個人那相似的面容,沒有直接回答認識或不認識,而是緩緩道:“我應該見過嗎?”
“現在是我在問你話。”徐文鑰是自己進來的,此時這間牢房隻有他倆,并無外人在場。他被頂了一句也沒生氣,沒什麼力道地伸手敲敲身旁的桌子,“老實點。”
這顯然很不正常。
鐘昭自诩對徐文鑰的脾性有幾分了解,若是案件偵破還處在一籌莫展的階段,他斷不會如此輕松。
正常來說,如果有犯人以如此不敬的姿态不答反問,徐文鑰這時候就應該把鞭子甩到他臉上了。
“見過。”鐘昭點頭,說出來的詞還算謹慎,“怎麼了?”
眼下徐文鑰那張刀疤臉上沒什麼表情:“那就從頭到尾好好說,你為什麼會注意到這兩人,是先前就識得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提到行迹可疑,你會想起他們。”
當日這兩個人出現的時候,已經換下了能證明他們來處的衣裝,但通過江望渡與這二人的交談,能确認是謝英親衛無疑。
但攀扯太子非常容易掉腦袋,他吃飽了撐的才會幹這事。
鐘昭思量一番,有理有據地開始瞎編:“我曾看過他們在附近的街上遊蕩,因為遇見的次數多了就記住了臉,知道這是對兄弟。但這兩個人絕對不應該出現在貢院,所以一打照面我就認出來了。”
徐文鑰有些意外地掃他一眼,放下手裡的茶杯坐得稍微直了點,擡手示意:“在你碰見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幹了些什麼?”
“他們沒幹什麼,至少我什麼都沒看到。”如果不出意外,那天的火就是項大和項二放的,鐘昭倒是也想順着自己一貫的思路,認為這件事情是江望渡在背後操縱的,可惜無論是江望渡陪他一起深入火場,還是後來與項二的纏鬥,都能說明對方确與此事無關。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做足回憶情況時會有的反應,過了半天才接上後半句:“可其中的弟弟在看到我後卻很緊張,沖上來問我為何會忽然出現;然後……”
鐘昭臉上出現了一絲畏懼和痛苦的神态,徐文鑰聽得頗有興味,催促道:“然後什麼?”
“……然後,哥哥就将他撥到一邊,掐着我的脖子想殺我。”
他那會兒馬上就要喘不過氣,趁項大松懈,将手指插到對方的眼睛裡,還用石塊對其進行了猛擊,項二更是被他一刀穿心。
這些傷瞞不過錦衣衛的仵作,即便那兩人已經被燒得隻剩白骨,很多東西還是會大白于天下。
等徐文鑰來問也是一樣的結果,鐘昭索性自己說出來:“我那時候已經筋疲力盡,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還的手。”
徐文鑰聞言,直勾勾地盯了鐘昭片刻,而後問了句與剛剛話題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這就是小江大人昨日告訴你的?”
鐘昭臉上出現短暫空白,這次真不是裝出來的:“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昨日費了那麼大周折與你交談,難道就是為了教你這個?”徐文鑰緩步走上前來,話中似有引導的意思,“教你承認這兩人是你殺的?”
這哪裡需要教,他們本來就是。
鐘昭看着徐文鑰分明包含着七分笃定的雙眼,總覺得這人好像誤會了什麼:“徐大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