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叢按捺住暴打他一頓的沖動，緩步挪到櫃台前，掏出放在褲兜裡的小白虎錢包，夾出三張紙鈔遞給咖啡師。

黑鴉見狀，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乎其微的笑容。

“您的喜好真獨特！這是三歲小朋友喜歡的款式嗎？”

你的話真多！林緣叢心想。

走出店門，晨曦照在臉上，微微有點刺目。

林緣叢亦步亦趨地跟着黑鴉，悄悄擡高視線，仰望他的後腦勺。

真高啊！

一米九三？一米九四？這樣的“巨人”行走在人群中，居然沒有收獲太多異樣的視線，僅是精神控制異能嗎？林緣叢忽然有些不自信。

走到貼了黑色車膜的老舊面包車前，兩個手裡舉着半截香煙的中年男人猛吸最後一口，将煙頭扔在地上，擡腳踩滅。

“搞定了嗎？”

“嗯。”黑鴉聲音冷淡，“快走吧，别讓老頭等急了。”

老頭？林緣叢身體微抖，不敢想象涼思隐招惹了怎樣的變态？

印象中，對方慣會扮乖賣慘，利用自身容貌優勢誘騙無知者的同情和憐愛。

所以，這算是報應嗎？

心情複雜，林緣叢彎腰進入車中，坐在最後一排，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睡到不省人事的乘客。

黑鴉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從容開口：“我要休息了。”他不喜歡吵鬧。

“知道了。”中年男人自覺應聲。

林緣叢想偷聽的希望落空，不得不收回注意力，轉而思索涼思隐的事，三張埋在記憶深處，泛着歲月痕迹的照片重現塵寰。

金色的陽光穿過綠葉間隙，斑駁地灑在白衣幼童臉上，他背着雙肩包，仰着頭，鼻尖停着一隻漂亮的藍色蝴蝶，臉上挂着天真的笑容。

英俊的少年端坐在清空雜物的桌面上，暗金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着圍成圈講故事的同學，嘴角噙着笑。

長開的青年站在泥濘的農田裡，挽起袖子和褲腳，手裡抓着一把綠色的秧苗，眺望遠處的晚霞，神情專注溫和。

這三張照片一出，便跟當時醜聞纏身的涼思明形成對比，雲泥之别。

暴怒的涼思明扔掉管家遞過來的平闆，對着面前的女人嘶吼：“這些照片都是假的！是他們用特殊手段做成的！母親，您相信我！我才是您真正的兒子！！！”

照片裡比他更像遺照上的父親的年輕男人讓他感到極大的威脅，必須自證身份，獲得母親的認可。

殊不知，對面的女人比他更惱火，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當然。你才是我跟成将的孩子，不會有别的孽種！他是騙子，是想要奪走你位置的惡賊！你放心，母親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涼思明松了口氣，隻要母親願意相信他，不管外面的人吵得有多兇，照片裡的人有多優秀都沒有關系，他還是雙親唯一的孩子，帝國元帥和帝國公主的獨生子。

後來想想，一個慈愛的母親，面對有可能是自己親生兒子的人，怎麼會有那麼深的恨意呢？

林緣叢無法否認，年輕時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他是母親養在城堡裡的寵物，從小就以身體虛弱為由，不能跟外人接觸，不必學習文字跟禮儀。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有年輕漂亮的女仆伺候他穿衣洗漱，為他切好小面包，将牛奶送到他嘴邊，帶他去成排的玩具房裡玩耍。

月亮升起，處理完公務的母親踏着月光而來，高瘦的身形擋住從頂部罩下的白熾燈光，面容模糊。

“思明，今天玩得怎麼樣？開心嗎？”

“開心！”

十歲前，涼思明不知道正常的孩子是要讀書練字的，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老師這種積攢着一大堆知識并試圖塞進學生腦子裡的奇葩職業。

他的童年是輕飄飄的，甜滋滋的，像棉花糖一樣，沒有一絲苦惱和憂愁。

唯一的問題是，棉花糖是會融化的。

尤其是，當他知道棉花糖的制作者懷抱着怎樣的惡意時，潔白的糖球就變成黏在手裡的污垢了。

林緣叢收回思緒，反複鞭笞年輕時的自己并非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重生後，他借助電子設備了解了帝國十區的現況。

曾以為是母親的女人長居帝國區，而她名義上的兒子，涼思隐在平山區任職。

平山區作為四大戰場之一，誕生了貧民窟的曙光——沙雲彬。

想到那對聯手坑害他的過命兄弟的惡毒嘴臉，林緣叢總覺得胃更不舒服了，究竟是哪個老頭如此有膽量，敢對涼思隐動這種心思？自己又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