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尹範,也是個調皮活潑的孩子。
母親範以芷的第一個老公姓蔣,也就是尹範的生父。
父親還活着的時候,尹範不叫尹範,叫蔣範。
在他五歲那年,才改名成尹範。
尹兆輝是母親範以芷的第二個老公,剛剛結婚的時候,他既富有又看起來忠誠。
尹兆輝事業如日中天的那幾年,尹範和母親的日子過得輕松惬意。
範以芷常牽着他的小手,出入各類高檔場合。
現在想想,那段日子可能是尹範截止目前的人生中,笑得最多的時間。
孩提的尹範,被保護得很好,自由自在地活在五彩缤紛的小世界裡。
他單純以為,隻要自己足夠聽話,範以芷臉上那幸福的笑容就不會消失。
然而好景不長。
尹兆輝的事業受挫,債務重重如山,他一走了之,把爛攤子丢給自己的老婆。
範以芷故技重施,也跟着跑路,卻把自己的兒子留給了有錢的老公。
生意場上,瞬息萬變。
一個政策,一個貴人,尹兆輝就東山再起了。
他還清了債務,卻撕下了過往的體面。
和範以芷離婚。
把小三扶正。
奪取尹範的撫養權。
這麼做……
對外,好塑造自己在妻子的抛棄下的重情重義。
對内,他要把這孩子作為對範以芷洩憤的出口。
小小的尹範,哪裡見過這麼些人性的溝壑。
他見不到母親,隻知被抛棄。
無處可躲,孤立無援。
他需要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挨打了多次後,小尹範敏銳地觀察到,尹兆輝在飲酒後脾氣會變得更加暴躁。
而且對他房間的光線極為敏感,一絲光線都不能容忍。
為了保護自己,尹範每天放學後,都會早早拉上窗簾,把黑暗當成自己的庇護所。
同時,為了防止夜間上廁所時與後爸不期而遇。
他晚飯後即使口渴難耐,也絕不喝一口水。
這一策略曾讓他多次躲過一劫,他以為自己找到了護身秘籍,終于能睡個安穩覺。
然而,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雷電照亮了他的房間,“秘籍”瞬間失效。
那一晚,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毒打。
繼母的冷嘲熱諷更是像針一樣刺入他的心。
“你親生母親都不要你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做什麼……如果我是你早去跳江了。”
這些冰冷、銳痛的記憶在歲月的流逝裡,逐漸長成了尹範的血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密不可分又痛苦不堪。
多年被折磨下來,尹範憑借頑強的意志力,為自己築起了一道堅實的心理防線。
但這次,當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後,卻驚愕地發現那道防線已不複存在。
他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脆弱,任何細微的、能觸發回憶的事物,都會讓那些深藏的傷痛再次發作。
在接下來的一周裡,尹範都默默忍受着這種痛苦。
壓抑着,沒有對李桑寶表露出任何痕迹。
而尚不知情的李桑寶,對小可懷念,對過往的工作環境懷念。
她重新回歸打工者的心态,工作中小心翼翼,時刻揣摩着領導的想法,唯恐自己的行為有不妥之處。
這天清晨,尹範準備出門晨跑。
李桑寶站在廚房裡,假裝幹活,實際偷瞄大門,直到門扉緊緊閉合,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昔日小可在時,她工作随心所欲,如今卻總得揣摩上意,顧慮重重,如履薄冰。
隻有尹範走了,她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憩。
為了不讓新老闆發現她其實無事可做,她故意拖延工作并把簡單工作複雜化。
想方設法把一個小時的活兒變成三個小時。
估摸着尹範走遠了,李桑寶松了松肩膀,往沙發上一靠,舒展開雙臂。
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随手一按,屋内便回蕩起了動畫片《未聞花名》那熟悉的旋律。
随着音樂的節奏,李桑寶輕輕搖擺着頭,同時啟動掃地機器人。
她躺在沙發上,琢磨尹範那難以捉摸的性格。
在她看來,尹範可能有潔癖,甚至有點強迫症,要想得到他的認同,或許得在細節上給他點不一樣的驚喜。
嗯,就這麼辦。
總結出向上管理的小竅門後,李桑寶露出微笑。
她跟着動畫片中的台詞,用蹩腳的日語愉悅模仿。
當掃地機器人緩緩清掃到她的腳下,李桑寶由躺改坐,輕輕擡起雙腳。
她的目光完全被動畫片吸引,那些情節雖然已經爛熟于心。
但每次看到,她都會被打動。
猝不及防地,門突然被推開。
李桑寶愣了一下,回過神。
尹範倏地站在身邊。
李桑寶僵着脖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隻得尴尬地站回到地上。
尹範面容平靜,無明顯表情。
但目光明顯從電視機上快速掠過。
李桑寶迅速擋住電視機。
這可是她上班摸魚的證據。
為了幹擾尹範的注意力,李桑寶把後面的計劃挪到眼下。
“老闆,下午有個美術展,我挺想去參觀的。”
尹範再次看了一眼電視,“可以。”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李桑寶難以判斷自己是否讓他感到不滿。
她勉強地笑着,點點頭。
下午,李桑寶參觀完美術展。
站到門口。
微微俯身,準備輸入密碼打開門鎖。
手指在密碼鎖的鍵盤上飛快地跳躍,不小心輸錯了密碼。
她愣了一下,正打算重新輸入,耳邊隐隐聽見屋内傳來的電視機聲音。
她暫停手指,側耳傾聽。
清晰地聽到了《未聞花名》動畫片中的熟悉台詞。
那麼經典的台詞,她不可能聽錯。
李桑寶眼珠子轉了轉,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疑惑。
“尹範這種冰冷的淡人,會看這種動畫片?”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李桑寶很快重新輸入了密碼,打開了門。
進屋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電視機的方向投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屏幕卻是一片黑,并沒有任何畫面顯示。
而尹範則坐在沙發上,二郎腿高高翹起,手中正翻閱一本過期的金融雜志。
老闆管理員工要恩威并重,打一巴掌要給一顆棗。
員工向上管理老闆,則要在整體服從中透露出自己的不可或缺性,或者讓老闆知道你知道了很多秘密,不好過于壓制。
被這認知統領,李桑寶徑直走到尹範面前。
“老闆,我剛才好像聽到了電視機的聲音。”
尹範翻頁的手微微一頓,眼皮也幾乎難以察覺地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