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比起那件事,已經是微不足道了。
她匆匆往後看,直到翻到一頁用紅點标注的紙張。
那張紙張上記錄了那夜王府裡發生的一切事情:沈星辰是何時從院子裡出來的,用了多長時間到了主院,和誰一起,又是由誰接見的,幾時離開的,過來離開時的姿态……
沈星辰是三更前走的,三更後來的曹芃。
可她分明隻臨幸過一人,那曹芃身上的痕迹…定是他自己做的。
情報這般的詳細,讓人仿佛身臨其境,哪怕她還沒有召回雨堂,還沒有審問過曹芃,她都知道這份情報是真的,是對的。
“羲王還賜了公子簪子,此為物證;還有王府傳話的下人,此為人證;因而人證物證皆全,求羲王明察秋毫,給公子一個公道。“止言哽咽道。
那是公子得了簪子,何等的喜悅,可沒想到……
姬玄羲看着那隻純銀的簪子,眼中充血,久久都回不了神。
城池被奪了,她可以奪回來;
仗打輸了,她還能赢回來;
可她自以為是,真相都不曾查清,就下令去了沈星辰的孩子,她拿什麼來還?
孩子是王上的,又怎會是野種呢?王上失言了。
為什麼呢?
王上不要!
她驚覺那日沈星辰說得每一句話,她都記得。
她甚至記得他的每一個眼神,喜悅的,惶恐的,希翼的乃至徹底絕望的。
“去把王君帶過來,不,本王過去。”姬玄羲站起來道。
一行人皆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進了地牢後,姬玄羲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卷縮在角落裡的人。
地牢上鋪了一層稻草,好幾個牢房裡還能看到幹涸的血液,這是上次捕捉鄭州之匪留下的。
雖說已經到了春日,可傍晚時刻的地牢裡依舊如冬,冰冷刺骨,時不時就有幾隻老鼠迅速的爬過,發出“吱吱”的響聲。
有一隻甚至從他的腳前爬過,可即便如此也不見得那個卷縮在角落裡的人動一下,姬玄羲的心似乎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可随即撲面而來的是恐慌。
“把牢門打開!”
“是!”
姬玄羲疾步走進去,心縮的越來越緊,因為眼前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她把他抱進懷裡,他的身體冰冷僵硬,她伸出一隻手去碰觸他的頸脈。
她自己也沒發覺她的手顫得厲害。
萬幸,脈息雖弱,可并非沒有。
她把頭埋進他的脖頸處,另一隻手在他的背後心源源不斷的輸進内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身上有一股她極為熟悉的清香。
沈星辰,本王怎麼就沒有認出你呢?
“拿着本王的帖子去宮中請杜太醫,讓她速來!”姬玄羲輕聲喝道。
“是!”
沈星辰慢慢轉醒,他費力的張開眼睛,眼前朦胧一片,隻能看到一個光影在動。
那個光影在溫柔地摩擦他的臉。
他想擡起手阻止,可是他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感受到指骨傳來地劇痛和身後傳來的溫暖的氣流。
他知道那是内力,可是他都這般光景了,誰還會做這事呢?
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慢慢地可以看到眼前的人了。
可他完全不敢相信,隻當自己又是做了美夢。
但是指骨傳來的疼痛卻在提醒着他,這并非夢。
“王上?”他輕聲問道,眼睫毛微微顫動。
王上這是不想他死麼?可他身上還有什麼可以值得讓王上留他一命的呢?
“是本王。”姬玄羲仔細地注視他。
王上和他離得很近,仿佛鼻尖都能碰觸到似的。
沈星辰清晰地從她的眼睛看到了隐藏的痛,好似還有一些愧疚。
可是啊,王上,你為什麼會覺得愧疚呢?
沈星辰不解,他的眼睛更加仔細地注視她。
或許是因為他要死了麼?
可是王上冷情冷血,自己的孩子都能張口落去,怎麼會因為他的生死對他愧疚呢?
沈星辰挪開視線,迫使自己不再看她。
姬玄羲伸出雙臂,将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同時又小心的不曾碰觸他的手。
她沒用什麼力氣,因為他真的很輕、很輕。
姬玄羲抱着他站起來,在他的眉心輕柔的落下一吻。
湊近他的耳旁,緩緩道:“你很好,是本王錯了。”
随即就往牢外走去。
她走得很慢,也很穩。
她的一句話和一個舉動卻在沈星辰的心裡引起驚濤駭浪。
他震驚地擡頭看她。
她卻不再看他,而是目視前方,往主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