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給沈彥開的是個單人間,在二樓,要從前台右後方那兒的樓梯上去。
樓梯是木頭做的,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那姑娘一邊走一邊和沈彥說着注意事項,
“屋裡臉盆熱水瓶都有,每層樓盡頭有洗衣池和水房,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供應熱水,每間房間都有個小廁所,上廁所洗漱什麼的都行,但是要洗澡的話得到一樓澡堂,是額外收錢的。”
走到一間房間門口,她從鑰匙串上找出一把鑰匙,開了門也沒進去,就站在門邊最後說了幾句。
“屋子裡的東西壞了得照價賠償,這鑰匙一共兩把,這把給你,收好了啊,有事到前台找我。”
沈彥連忙和她道了幾聲謝,高興也在一旁說着麻煩了。
那姑娘揮揮手就轉身下去了,高興将手上提的行李放在進門的地上,也沒進來,就要和沈彥道别。
沈彥趕快拉住他,雖然這房間裡隻住了她一個人,不好讓高興進來坐坐休息一下,但是人家辛辛苦苦去接自己一趟,總不能連口水都不給喝就這麼讓他回去了。
正好馬上要到飯點了,沈彥打算請他出去吃個晚飯謝謝他。
“不不不不用了嫂子,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别跟我客氣!”
沈彥照着想象中“沈燕”和人客套的樣子勸了幾句,高興死活不同意,隻說還得趕回去跟領導報告,一溜煙就跑了。
跑到樓梯口那兒,又轉過頭來跟沈彥說副團長明天上午開完會就來找她。
沈彥沖他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想出聲讓他慢點跑,又覺得不符合人設,憋回去了。
轉身關了門進屋,沈彥終于長處一口氣放松下來,終于可以休息了!
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就是一張單人床,上面鋪着綠色的床單被罩,靠牆的地方有個臉盆架,上面放着個白色的盆子,地上還有個紅色的熱水瓶。
地是水泥地,看上去還是挺幹淨的,整間屋子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
沈彥看見床,隻想撲上去大睡一場,但是又想到自己這一身又髒又臭的,隻好強忍着休息的欲望,從行李裡翻出洗漱用品來,拿着臉盆和熱水瓶向外走去。
到了走廊盡頭,沈彥看見左手邊靠牆是一排水池,而右手邊隻有一個水龍頭和下面的池子。
她走上前去擰開,流出來的水看上去并不是熱水,又等了一會兒,水就變燙了,冒着熱氣看上去就暖和。
對這個出熱水的速度,沈彥還是挺滿意的,畢竟這是七十年代的招待所,不是穿越前的星級酒店。
招待所給的水壺和臉盆看上去挺幹淨的,但是沈彥還是用熱水燙了一下才敢用。
她把暖水瓶裝滿熱水,又用臉盆接了一點,端到洗衣池那開始洗漱。
簡單地漱了口,又洗了把臉,把臉上的灰塵汗漬通通洗幹淨了,沈彥感覺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剛剛一走過來,她就發現洗衣池邊上的牆上,竟然挂着一面鏡子。
不是那種一整面的大鏡子,小小一個,跟之前擺在沈彥桌子上那面梳妝鏡差不多大小,但已經是個意外之喜了。
沈彥從穿過來到現在,還沒照過鏡子呢,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張臉到底是什麼樣子。
洗完臉走到鏡子面前,沈彥打量着鏡中這張臉。
在原主的記憶裡,是很少有照鏡子的片段的。
她出嫁前家裡沒有鏡子,隻有沈虎買給她的一個小小的拿在手裡還沒有手掌大的鏡子,她十分珍惜,很少拿出來用,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
嫁到林家之後,林家置辦的結婚用品裡倒是有一面跟牆上這個大小差不多的鏡子。
但是她覺得自己長得并不好看,每次照鏡子時看見鏡子裡平平無奇甚至顯得十分粗糙的自己,都覺得更配不上林向東了。
因此即使鏡子就擺在他們房間裡,她也很少去用。
現在鏡子裡的這張臉,和記憶裡“沈燕”那張臉有八/九分像,秀氣的鼻子,小小的嘴,眉形是天生的遠山眉。
單從五官來看,沈燕這張臉并不難看,還算是清秀,隻是皮膚有點粗糙,還有點黑。
海邊風大,他們又從小幫着家裡幹活,這時候的人也沒什麼保養皮膚的概念,變糙變黑在所難免。
但是沈燕定親後就開始被人說配不上林向東,嫁人後更是承受了很多流言蜚語,整個人十分自卑,每次出門都低着頭,不敢與人對視,漸漸的就變得有點畏畏縮縮。
都說相由心生,心境對人的長相氣質是有很大影響的,沈燕的膽小畏縮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毫無存在感,好像恨不得和邊上的土牆融為一體,顯得十分小家子氣。
但是現在這具身體裡的靈魂換成了來自二十一世紀,從小備受家人寵愛、朋友喜歡的沈彥,此時鏡子裡的人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透出一種柔和又自信的光芒,整個人一掃之前的晦暗。
臉還是這張臉,卻隻會讓人想到随和、溫暖這樣的形容詞。
沈彥看着鏡子裡的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和原來的那個“沈燕”說,
放心吧,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簡單收拾一番之後,沈彥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先去吃點東西。
她把裝着介紹信和錢的包帶在身邊,鎖上門收好鑰匙,轉身下樓。
前台坐着的還是那個姑娘,大概是覺得沈彥是軍屬,不好得罪,她的态度不算熱情,但還是不錯的。
現在的售貨員、服務員什麼的都是鐵飯碗,牛氣得很,目中無人或是冷言冷語的情況多了去了。
這個姑娘肯好好回答問題,已經比沈彥之前想的好很多了。
她向姑娘問清了澡堂的開放時間,又打聽了一下附近距離最近的飯店在哪兒,謝過她以後快步朝着國營飯店的方向走去。
她已經餓的不行了,進了飯店就點了一碗面一盤菜,一共五毛錢。
上來之後埋頭苦吃,吃飽喝足後又買了幾個大包子,準備帶回去明天早上吃。
現在的飯店吃飯,不僅要花錢,還要糧票。
出門前吳秀就給她的包裡塞了不少林向東寄回來的各種票,裡面就包括了一些很難得的全國糧票。
平時他們能拿到的糧票一般都是當地糧票,隻能在本地用的,隻有這種全國糧票在全國各地都能用,所以全國糧票是很難得的,私下裡淘換都比普通糧票貴上不少。
林向東寄回來的一般都是全國糧票,吳秀平時用不上都攢着,這次全都拿給原主了。
吃飽喝足之後沈彥慢慢走回招待所,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帶着衣服毛巾下樓洗澡去了。
招待所的澡堂從下午六點開門到晚上十點,一次一毛錢,相當于現在買兩個饅頭的價錢。、
在一些人看來花兩個饅頭的錢洗個澡實在太貴了,可是沈彥不這麼認為,她痛痛快快地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個幹淨,還順便用澡堂裡的熱水把貼身的衣服一起洗了。
大件衣服她沒打算洗,怕幹不了,準備等明天回了家屬院再說。
洗了熱水澡回到房間後,沈彥隻覺得眼皮子直打架,哈欠連連,便等不及頭發幹了,上了床到頭就睡,前後沒一分鐘,就開始小聲地打起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