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雲在家除了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以外，有時姚麗早晨起不來，就會讓她在上學期就到菜市場去把菜買好。

對唐小雲來說，這雖然會讓她比平時起的更早，但卻是她唯一一個有機會悄悄攢點錢的機會。

但姚麗盯的實在是太緊了，每次買回來的東西她都要自己在家過一遍稱。

唐小雲曾有一次悄悄藏了兩分錢起來想攢錢給自己買個新的圖畫本，然後把青菜的價格多報了一點點，結果姚麗一過稱就發現了不對，不顧唐小雲的阻攔提着菜就跑回菜市場去找賣菜的人理論去了，和人大吵了一通，逼得人家把又給她補了一把青菜才罷休。

從那之後唐小雲就再也不敢那麼幹了。

認識徐嬸子是個意外，有一天早晨她來買菜時正好撞見徐嬸子腰痛的老毛病犯了，她就幫着徐嬸子搬東西把菜攤子支了起來，最後自己上學差點遲到，還被姚麗罵了一通。

徐嬸子本就同情唐小雲小小年紀每天被姚麗支使着幹這幹那，這下又發現她是個外冷内熱心存善意的，便想着能不能幫幫她，悄悄讓她中午有空時可以來幫自己收攤，就能借此機會給她點貼補。

其實如果徐嬸子直接塞錢或是拿東西給唐小雲她是絕不會收的，但徐嬸子給她提供的是一個能靠自己的勞動賺錢的途徑，唐小雲方能坦然地接受她的好意。

隻是，她隻是在徐嬸子偶爾身體不舒服時去幫着收拾一下，怕被其他人發現告訴姚麗所以不敢太頻繁，更不能讓人發現來幫忙徐嬸子會給她錢，因此攢錢的速度其實很慢，她去了幾次後也不太好意思再去了。

畢竟她之前隻是幫了徐嬸子一點忙，人家心善所以願意拉她一把，她卻不能仗着别人的好心一直賴着人家。

當然，這些話唐小雲肯定不會和沈彥說的，但沈彥仍然從她的話音裡猜出了背後的情況。

她思索了片刻後，拉開桌子的抽屜拿出自己的包，拿了錢遞給唐小雲說道，

“小雲，買畫筆的錢你先拿去，不着急還給老師。”

“老師......”唐小雲有些着急地想說什麼，但沈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聽自己說，

“老師有個朋友，她那兒有點活正在找人做，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她。”

“老師......”唐小雲一下愣住了，她來找沈彥之前設想了很多種可能的結果，但從未想過沈老師不但答應借錢給自己，甚至願意為自己介紹事情做。

唐小雲的眼眶一下紅了起來。

她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沒再掉過眼淚了，因為知道哭也沒有用，哭了也不會有人心疼她，甚至會惹得姚麗更加厭煩而招來更多打罵。

但人常常是這樣的，承受的痛苦多了，逐漸變得麻木了之後即使再遭遇什麼難事也不會更難過了。

但如果此時有個人站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依靠，那些經年累月沉積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悲傷，就會瞬間沖破那層苦苦維持多年的防線，染紅了她的眼角。

唐小雲非常用力地忍住了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她并不是個情緒外放的人，更不想在沈老師面前掉眼淚。

因為她不想看見沈老師對她露出同情或者惋惜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她從小到大見的太多了，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你是個沒人關心沒人喜歡的小可憐。

沈彥看出了唐小雲在努力控制着不在自己面前失态，這個在家庭帶來的苦難中早早成熟的女孩有着很強的自尊心，沈彥尊重并且欣賞這樣的自尊心。

她又輕聲安撫了唐小雲幾句，把錢放進她的手心裡，又從抽屜裡拿出一顆她準備用來獎勵同學的奶糖，說道，

“這是給你的獎勵，你上節課交上來的作業非常棒，要繼續努力哦！”

唐小雲接過老師手裡的糖，猛地點點頭，她會努力的，不管是畫畫還是學習，亦或者是攢錢把沈老師的錢還上，她都會竭盡全力地去做好的。

看着唐小雲有些瘦弱地身影走出辦公室後，沈彥出了一會兒神，方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

剛剛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正好都不在，此時才有兩位老師從外面走進來，她們倆是班主任，有時會在教室裡多待一段時間。

沈彥和同事打過招呼後提着包往外走，走出學校沒多久後腳下一拐，走進了供銷社的大門。

“喲，沈老師來啦？這是想買點啥嗎？”

一位正面朝着大門的售貨員見到她很熱情地招呼了她一聲。

沈彥買東西大方在整個家屬院都是出了名的，這個年代的售貨員們雖然沒有什麼銷售指标，但誰不喜歡事少大方好說話的顧客呢？

再說了沈彥現在在部隊小學當老師，雖然隻是個副科老師吧，但大家對她的态度還是尊重了不少，畢竟誰知道她将來會不會當當自家孩子的班主任什麼的呢？

而且沈彥和王小瑜的關系好起來之後時不時就會來找她說說話，或者拿點自己做的點心給她，有時拿到供銷社來給她時王小瑜還會分給她們嘗嘗呢，所以整個供銷社的員工都對沈彥的印象挺好的。

“不了紅姐，我就是來找小瑜說說話。”

“行，小瑜剛上後頭拿東西去了，馬上就來。”

“哎好嘞，謝謝姐！”

“沒事，多大點事呀。”

沈彥靠在櫃台前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王小瑜掀開門簾子回來了，她身後那道門是通往庫房和辦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