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栢玉拍照記下考核要求,無意間和宋懷謙的視線接觸了一瞬。
宋懷謙兩手撐着多媒體講桌,他的身形高大,臂展很寬,高領毛衣上的銀色十字架吊墜晃動着,“接下來,剩餘課時都用于大家準備演示考核和參賽作品,如果大家遇到任何問題,及時找我。”
所有的學生都答應着“好”,栢玉也答應了一聲“好”。
因為宋懷謙一直盯着他,知道回答為止,栢玉感覺他好像特意說給自己聽的,他确實是個非常關照學生的好老師。
下課以後,學生們陸續離開教室,宋懷謙也走了。
栢玉走在宋懷謙的後面,步伐放得很慢,等着老師先行離開,但是宋懷謙像在等他跟上,也放慢了步伐,一時間兩人又走到一起。
宋懷謙的五官如希臘雕塑般輪廓分明,脖子上的十字架閃着光,因他禁欲清冷的名聲在外,周圍的學生都四散開來。
一時間,走廊開辟出一條順暢的通道。
許多人看到栢玉和宋懷謙同行,都露出羨慕的眼神,他竟然能得到宋懷謙的青睐。
栢玉邊走邊想着宋懷謙要對自己說什麼,或者自己要說點什麼,緩解現在的沉默?
這時,宋懷謙看向身旁栢玉,他的頭發在陽光下微微泛黃,眼睫顫動着,每走幾步就偷看自己一次,仿佛經受不住和他一起走的這段路了。
“周五的考核課題想好了嗎?”
終于問話了,栢玉擡頭望向宋懷謙,“想好了,馬勒。”
宋懷謙問:“為什麼是馬勒?”
栢玉回憶了一下課本上的内容,中規中矩地答:“馬勒的音樂結構龐大,樂章數量很多,演奏的時間很長。另外,他的音樂在情感表達上充滿矛盾,時常用生與死、愛與恨、希望與絕望做對比,有時也帶有暗諷和黑色幽默,能講述的東西很多。”
宋懷謙的眼神在栢玉的臉頰上流連,“不錯。”
栢玉向宋懷謙露出微笑,绯紅唇瓣緩慢拉開,收攏,柔軟而布着水光。
宋懷謙的眼神更深了,突然希望這條走廊沒有盡頭,“你知道上課時,那句話是說給你聽的嗎?”
栢玉垂下眼簾,低聲說:“知道。”
宋懷謙見栢玉耷拉着臉,話音帶着安撫意味,緩緩說:“有時我很希望你能對我說點什麼,向我尋求幫助,讓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要善用周圍的資源,比如我,會很樂意幫到你。”
“好的,老師。”
栢玉嘴上答應着,心裡在想,每次自己和宋懷謙交鋒,都感覺緊張又刺激,生怕回答得不好或者問得太淺薄。
如果要找他,總不能随便抓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去,得有深度,等下回去再想吧。
宋懷謙颔首道:“去準備吧。”
栢玉向他點了一下頭,轉身朝外面的大道走。
穆晴空站在不遠處,看着宋懷謙和栢玉有說有笑地分别,對裴文亮說:“這次我必須拿到第一,你幫我。”
裴文亮皺着眉,遲疑地沒有回答。
穆晴空用手推了裴文亮一下,“說話!”
裴文亮被推得身體傾斜,後退半步,歎了一口氣才答應:“好。”
*
回去後,栢玉在做馬勒的分析課題時,找了一個相關的問題去問宋懷謙。
宋懷謙沒有立刻回複,栢玉也就繼續做分析課題。
等到天黑時,課題已經做完,栢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忽然看到電腦上閃動的圖标。
點進去一看,宋懷謙發了兩段長文字,回答得很詳盡。
最後,宋懷謙說:[我收藏了馬勒交響樂的黑膠唱片,我可以借給你聽聽。忘了問,你應該沒有在學校住吧,家裡有唱片機嗎?]
黑膠唱片能盡可能還原原始錄音,音質不會受損,因此即使以數字音樂主導的現代,依然會有很多熱愛音樂的人收藏黑膠唱片。
硯庭這邊樓下客廳好像見到過一個,可以讓管家找找。
栢玉:[有。]
幾乎是秒回,宋懷謙:[你家地址發給我,我寄給你。]
栢玉:[不用,老師你明天去學校嗎?我到時候來找你拿。]
宋懷謙:[也好,我會去。]
另一頭,宋懷謙推掉了好友邀請,去書房找出那張黑膠唱片。
好友給他回撥電話,“說好的來聽我的音樂會,你怎麼就把我鴿了?”
宋懷謙說:“沒辦法,我要去一趟學校。”
好友疑惑地問:“你不是說沒課了嗎?”
宋懷謙夾着黑膠唱片,去尋找包裝袋,嘴角帶着淺笑,“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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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栢玉拿到唱片時,包裝袋裡還放着一個小袋子,裡面裝了幾顆水果糖,“這是?”
宋懷謙說:“送你的。”
栢玉有些驚喜,朝宋懷謙笑起來,“謝謝老師。”
宋懷謙臉上的表情凝了一瞬,“沒上課的時候,不用叫我老師。”
栢玉手裡握着糖果,包裝紙發出細碎響聲,“那我該叫你什麼?”
宋懷謙說:“本名就好了,我不喜歡那些虛假的頭銜。”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
栢玉剛要叫宋懷謙老師,急忙打住了,“我該去上課了。”
宋懷謙微微點頭,看着栢玉奔向教室,轉身朝校園外走。
為什麼隻是一件小事,卻比音樂會帶給自己的愉悅更大呢?
宋懷謙邊走邊思考,想不明白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好像還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