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回應他呢?
沒有人。
太宰治習慣了似是而非的抱怨,親昵的聲音含在嘴唇裡,因為疼痛的關系,輕飄飄的抱怨含糊不清,更像是撒嬌一樣,對着寂靜的天,泥土腥氣的地撒嬌,仿佛天地間一抹缥缈的怨靈。
他甚至想。
自己死了以後,千萬不要變成鬼魂。
吧唧一下魂飛魄散就好了。
“……”
好疼啊。
為什麼這麼疼?
幹脆死掉好了。
無數陰暗潮濕的念頭猶如潮水吞沒了嘟囔的少年。
下一秒。
惡念戛然而止。
太宰治的五官很敏銳,發達的聽力保證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稀稀疏疏的聲音。
中原中也阻止了一半又咽回去的話:“阿尼亞……”
模糊的話被風一吹就散了,太宰治能在腦海裡勾勒出背後所發生的一切——年幼的小鳥從護崽心切的鳥媽媽懷裡掙脫出來,臉色一定很害怕吧,白生生的,像褪去血色的白玉,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吧,從高樓一躍而下,她會害怕吧?
太宰治有些無聊的想。
耳朵卻不由自主豎起來捕捉那稀稀疏疏的聲音。
就像藍天白雲之下,自由飛翔的鳥兒,怯生生落在探出泥潭水面上的藤蔓,好奇用純潔無瑕的眼神打量着。
鳥兒低頭,啄一下藤蔓的頭。
藤蔓不想搭理鳥兒,扭頭,繼續散發怨念。
鳥兒闖進怨念之中,打了個噴嚏,扯了扯他的繃帶。
“繃帶哥哥。”
太宰治想你喊你哥叫哥,喊我就是繃帶?
哦,反正我不是繃帶。
我是黑泥怪。
“黑泥怪哥哥,你回頭一下。”
回頭幹什麼呢?
太宰治不想回頭,當他轉過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乖乖轉身了,他冷漠薄涼的目光落到小姑娘手掌,真髒啊,髒兮兮的,手掌上被潑翻的蛋糕糊上奶油,看起來真的很難看,太宰治是有潔癖的,他冷眼旁觀小姑娘從兜裡掏出一顆很眼熟的糖,剝開糖果的外衣。
喊他看她吃糖?
糖果冰冷的觸感遞到嘴唇上。
他讨厭的葡萄味兒混合奶油的甜味兒。
“太宰哥哥,請你吃糖,你不要不開心。”
哈,我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今天是個适合自殺的日子,我不知道多開心呢……
我……
太宰治垂下綿密纖長的睫毛,遮住幽光,含着葡萄糖的嘴巴裡吐出甜蜜黏膩的氣息:“有點疼。”
少年人的聲音介于青年的優雅玩味和少年清脆明亮之間,加上性格緣故,尾音故意拉長,帶着懶洋洋的味道。
太宰治沖一個還沒他膝蓋高的小朋友撒嬌,無視小朋友家長一臉鐵青恨不得沖上來揍他的表情。
開玩笑,要不是這家夥故意折騰他,他能摔斷手嗎?
充其量摔成肉餅而已。
“嗯嗯嗯,不疼不疼,阿尼亞呼呼。”作為被撒嬌的對象,小朋友出乎意料的認真捧起他的手臂,呼呼地吹起,翡翠般的眼睛全是沒有雜質的心疼:“痛痛飛走,痛痛飛走。”
太宰治低頭看了好一會兒阿尼亞,薄而無血色的嘴唇揚起燦爛明媚的弧度,歪了歪頭,烏黑發絲貼着白皙額頭,黑白分明,散發驚心動魄的非人鬼魅感,這讓趕過來的紅裙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識後退幾步,踉跄裡,藍色眼睛溢出惡心厭惡和害怕混在一起的感覺。
尖銳的犬齒咬破葡萄玻璃糖珠。
甜蜜的香甜氣息霸道地占據鼻腔和舌尖。
葡萄糖果太膩人了,膩得他那安甯的死亡也為之罵罵咧咧的把他一腳踹出了死亡的寂靜,踹進了葡萄糖果包圍的香甜裡,黏糊糊的糖漿根本掙脫不了,固執包圍住這個孤獨的靈魂。
太宰治近乎惡意地挑眉,望向愛麗絲:“喲,是你把阿尼亞吓成滿地亂跑的小鹌鹑的吧?”
惡意滿滿的惡犬得到了暫時的安撫,迫不及待想要表現出自己的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