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安僵硬的轉過頭,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第一次看見司北發紅的眼眶,挂在臉頰上的淚水後,他是如何倉皇而逃的。
他逃離了天台。
來到了無人處,緩慢的,一點一點的靠着牆跌坐在了地上。
白念安想抽煙,但是沒有煙了,他的手在顫抖。
司北說的對,白念安是心動了,但動的是哪門子心思呢?
灼熱的視線向下偏移,和第一次見到司北,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跪下後一樣的反應。
他徹底的興奮了。
也是在這一天,白念安第一次接納了他惡劣的一面,他的确想看司北和狗一樣臣服在自己面前。
對,他隻是想玩弄狗一樣玩弄司北而已,隻是想欺負司北而已。
絕對不會是喜歡。
這時,白念安想起來了自己讨厭司北的第五個理由——
他讨厭司北的眼淚,會讓白念安無可奈何,一再退讓。
在驅車一小時後,白念安才在鄰市快要關門的花店買到了白鈴蘭,那個老頭兒一邊打包花束,一邊念念有詞的:“這花沒幾個人喜歡,今天居然有兩個人來買,一個大清早來,一個大半夜來,還真是有意思。
那束花打包遞到了白念安的手上,老頭兒樂呵呵的笑着又說:“不過這花的寓意好。”
“什麼寓意?”白念安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了。
“幸福歸來。”
那束包裝妥帖的白鈴蘭随手塞進了司北懷裡,他又一次近距離的聞見了司北身上甜膩的香氣,耳廓上那顆紅鑽釘閃耀着火彩,很迷人,很适合司北。
“你還真戴上了。”什麼話從白念安嘴裡聽着都像是帶刺。
挺好看的。
他想說。
“怎麼,不是你主動送給我的嗎?還不能讓我戴啊?”司北理了理白鈴蘭,插入了花瓶裡。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那束花,還費神準備了個小噴壺朝花上噴了噴,保持濕潤度。
又拿着手機對準那束花出片了好幾張,最後被白念安全部删除,理由是有可能存在暴露兩個人地下婚姻的風險。
洗完澡後司北還沒有睡,倚在床頭上拿着個本子在寫些什麼,看見白念安出來後又迅速合上了本子。
“今晚做不了,我要趕明天早上九點鐘的飛機。”
“你又要走?這次又要走幾天?”司北的神情很古怪。
“三天,去大溪地參加個婚禮。”
白念安拿起擺在床頭的杯子,他才喝進去一口便皺起了眉頭,不是冰的,是溫開水,他不耐的開口:“你能不能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還有,你沒事動我衣帽間的衣服幹什麼?”
白念安出差期間幾乎忙的抽不開身看一眼手機,他的衣帽間裡衣服手表價值都不菲,所以在隐蔽的角落安置了攝像頭,以防外來入侵。
安裝了三年都沒收到一條入侵消息,卻在白念安走的第一天晚上,監控器拍到了司北走進他的衣帽間,把白念安的衣服取走了一大堆,第二天早上又一件一件挂回來。
白念安走了五天,司北就這麼幹了五天。
司北沉默了,他狐疑的盯着白念安:“你監視我?”
司北憤慨的異常,甚至耳根子都紅了起來:“為什麼你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
“我隻是在問你拿走我的衣服去做什麼?”白念安覺得溝通好無力,他深吸了口氣。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以後不許亂動我的東西,我嫌髒。”
司北罕見的不和白念安搭茬了,也不解釋個緣由,白念安躺在床上背對着那人,夜半時身邊忽然一輕,再轉過身司北已經消失了。
一輛杜卡迪V4冒雨馳騁,穿越過大橋後來到了整個S市内價格最高昂的墓園,司北幾乎是閉着眼摸着黑都能找到最終目的地。
墓碑上之篆刻了五個字“蘇瑜魚之墓”,司北賺了許多錢後找人做了法事,把蘇瑜魚的墓從藍怡山下的一個小山坡遷移到了這裡。
他想,蘇瑜魚那麼喜歡光鮮亮麗的東西,也應該會喜歡這裡。
蘇瑜魚離開的這麼些年,司北隻要心裡憋屈就會到這片墓園自言自語許久,因為他身邊沒什麼人可以說話的。
司北成功的太早,從十八歲開始在互聯網上聲名鵲起,簽約公司後發表第一張專輯就成為了“怪物新人”,讓消沉已久的華語樂壇再次煥發生機。
而太快接觸到娛樂圈的名利場讓他無措又恐慌,沒有同齡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唯一能說上話的經紀人蘇承西比他大了半輪,一心隻操持事業,開口工作,閉口也是工作。
他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整宿整宿的熬着,錄歌到淩晨,一個人從狹小逼仄的下城區地下室搬到了上城區高昂的别墅裡。
于是有一天,司北忽然想,如果他能有個家會不會好些呢?
也是在那一天,醉酒後的白念安找上了他。
自和白念安結婚後這是司北第一次到蘇瑜魚的墓前,他随意的坐在地上,拿出兩個杯子倒滿酒。
司北舉起自己的那個杯子碰了一下蘇瑜魚的杯子,烈酒晃蕩了幾下,撒在了光滑的石碑前。
“蘇瑜魚,我結婚了,祝我新婚快樂。”
司北一飲而盡,他有些酒精過敏,強行喝酒身上就會發紅。
他又倒出一杯酒,道:“我還是回頭去找白念安了,其實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先。”
“沒想到吧,我現在居然也是一個有家的人了。”
司北笑笑,他停頓了會,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僵硬掉:“可是這個家好像和我想象裡的有點不一樣。”
“一點都不溫暖。”
他踉跄的在地上攀爬了幾步,枕在那塊石碑上,很小聲很小聲怕是擾了地下人清淨一樣的說:“姐姐,他好像一點點都不喜歡我。”
“他騙我。”
司北從口袋裡拿出了個小白貓玩偶,巴掌大個,上面還有縫縫補補的線條,看起來破爛但卻格外白淨,看得出來是小心翼翼呵護過的。
他輕輕捏上那個小白貓的軀體,卡殼的聲音卡帶緩慢的運作起來,在寂夜裡,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姓白,這隻貓也是白色的,我把它送給你,這樣你就不是一個人了喲。”
司北聽了幾遍不敢繼續摁了,上次維修時那個師傅就說了,這種玩具壽命有限,能維持十餘年已經很不容易了,說不定多用幾次就徹底壞了。
這樣司北似乎就與十年前的白念安又一次說了再見。
白念安忘記過他,一共兩次。
一次在六歲,一次在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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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安的睡眠很淺,快要天亮的時候,一雙冰冷的手從背後圈住了他的腰身,撲鼻而來的酒氣充斥在整個房間裡。
司北的力氣很大,輕輕一用力白念安整個身子就被牢牢圈住,緊緊壓迫着他的胸腔,連呼吸都在痛。
就隻是抱着,一言不發。
過了十來分鐘,司北抵在白念安的後背,憋了好久說了句:“我最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