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臉色一變:“此為你董司空所為,又怎能歸咎于陛下!若你真覺此事理所應當,就不是拿它來問我,而是直接宣告于朝堂。到了那個時候,也不妨看看,群臣之中,會有幾人願意聽從你的想法。”
“混賬!”董卓一聲厲斥脫口而出。
他看向袁紹的神情,已沒了之前那種友好與感謝,隻剩下了殺機畢露:“你這豎子懂些什麼!如今洛陽軍權盡在我手,助我登上司空之位,天下的事情也都由我決斷,我要廢掉皇帝,誰敢不遵從?難道就不怕我手中的刀嗎!”
袁紹倨傲地迎上了董卓森冷的注視:“你董司空手中有刀,難道我袁紹手中就沒有嗎!”
顯陽苑隻是董卓的住所,不是天子所在,他前來拜訪不必卸下刀兵,此刻還真有一把刀握在手中。
铿的一聲。
這位名門之後憤然拔刀在手,怒不可遏:“天下有氣性的,難道隻有你董卓嗎?”
要不是董卓确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也真在今日占據了優勢局面,早在董卓說出他進門的第一句話時,袁紹就已想要拔刀在手,哪裡會忍到現在。
但這廢立皇帝一說,簡直是太離譜了,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董卓還真以為自己是霍光不成!
隔着那把出鞘的利刃,董卓與袁紹四目相對,卻誰都沒有繼續向前一步。
庭院之中,也驟然間靜得出奇。
忽然之間,又聽董卓朗聲大笑,打破了這刹那對峙:“哈哈哈哈哈好!司隸校尉果有膽魄,但也不必在我面前來顯示你家的好兵器,送客!”
眼見後方的數人上前“送客”,袁紹隻冷哼了一聲,便已收刀還鞘,轉頭就走,再未多說一句話。
而這一走,他也沒直接回去自己的住所,而是手握着那把佩刀去敲了他叔父袁隗的大門,将顯陽苑中發生的種種,全部告訴了身居太傅之位的叔父。
“你說你跟他這麼沖撞幹什麼?”袁隗摸着自己的白須,哀歎了兩聲。
“我沖撞他幹什麼?”袁紹先前壓回去的怒火,又重新湧了上來,“難道我還要感謝他,因為我家世聲名俱在,他不敢對我如何嗎?他要說的是廢立天子!”
真要讓董卓做成了這樣的事情,洛陽會是何種局面,簡直不必多說。
他是真要一步登天了!
叔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卻好像在這一句話裡透露出,他怕了董卓!
袁隗咳嗽了兩聲:“你現在和他叫闆,除了有可能會丢掉性命之外,沒什麼好處。再說了,先前我就不贊同你們用這偏激手段,把董卓引到洛陽來,現在……”
袁紹拍案而起,掉頭就走,再不想聽這種和稀泥的話。
家族之中确實需要這種各方下注,手腕溫吞的老好人,但若要因此放任董卓的勢力膨脹,遲早也是一場浩劫,還是該當想辦法将他除掉。
既然他已果斷地反駁了董卓的建議,開罪了對方,叔父也不打算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那這洛陽他必定是待不下去了。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了!
……
“慢一些,進城都慢一些!”
“讓讓,别堵在這裡。”
“喂——”
“啪”的一聲,一隻土罐摔碎在了地上。
那原本抱着土罐的阿婆連忙躬身彎腰,想要去把它撿起來,卻先被人群不慎推了個踉跄,險些就要摔倒在地上。
劉秉恰好途經,連忙伸手搭了一把。
“多謝,多謝……”那阿婆低着腦袋緻謝,人已佝偻着彎了下去,試圖去将土罐中摔出來的一堆幹草給重新摟入懷中。
劉秉以眼神示意孫輕,管好入野王縣暫避戰禍的百姓隊伍,自己也随着她彎下了腰。
這一彎才發覺,這土罐中裝的不是幹草,而是一種風幹的野菜。
野菜長得,還有幾分眼熟。
他一邊想着一邊将手中的幹菜遞了過去,被那阿婆一并裝進了麻衣兜子裡,連散碎的少許都沒放過。阿婆終于松了口氣,顫顫巍巍地向一邊走去。
劉秉腦中靈光一閃,厲聲喝道:“站住!”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了上去,自兜中搶出了一根幹草:“阿婆,這東西不能吃。”
他就說為什麼看這野菜如此眼熟。小時候他摘過!
當時有玩伴告訴他,這東西雖然是田裡的害草,但嫩苗的時候還是可以吃的,而且營養不低,但……
“這鵝腸草長老了就帶毒了,分量是多了,但也容易腹瀉。”
“我們哪有你們這麼嬌貴,有得吃就不錯了。老了還分量多些。”那阿婆顫抖着手,似乎想要将那一根奪回來,又怕這舉動開罪了貴人,就隻低着頭加快了腳步,躲到了入城的人群之中。
“不是——”
劉秉剛想再攔,忽然被司馬朗擋住了腳步。
“伯達有何事?”
“陛……”想到此時在大庭廣衆之下,喊出陛下二字實屬不智,司馬朗匆匆改口,“劉先生,方才駐守在渡口的士卒來報,有人想登門拜訪,向我們借兵作為護衛。”
劉秉一愣,“借兵?拜訪?”
誰這麼想不開,找上與賊寇無異的黑山軍,還用出這等禮數啊?還是從南面洛陽方向來的。
司馬朗低聲:“來人自稱,是汝南袁氏的袁紹,因開罪了董卓,選擇棄官而逃,不做那個司隸校尉了,預備回冀州避禍,順便招兵買馬,所以想先向河内黑山軍借兵,咱們見還是不見?”
“算起來,他出自高門,少年時便已名動洛陽,您應該聽過他的名字?”
劉秉藏在袖中的手一抖,全未想到,在剛擊退了呂布,将他關入野王縣大牢,解決了這個危機後,又來了一道送命題。
“……聽過。”
當然聽過。
看過三國的,應該都聽過袁紹的名字。
壞了,四世三公的袁紹,對洛陽城裡那位陛下再熟悉不過的袁紹,請求借道河東,是見,還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