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侍女在前頭引路,領着沈南南和冷硯冰過了橋,往顧夫人所住的東院行去。
前幾日,顧府的案子總算告結。縣太爺三人将大昭律法仔細研究了幾遍,生怕誤判錯判,又參照着之前的樣本,将結案文書改了又改,送去司法參軍那兒過目。
司法參軍姓石,年四十好幾,平時勤于鍛煉,長得人高馬大,是塊出了名的硬石頭。
石參軍拿着沈南南呈上的結案文書,将沈南南冷冷地上下打量一番,低頭将那文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一會兒挑出一段來看,一會兒又重頭讀起。
沈南南立在一旁,度日如年地等了半晌,那石參軍像是總算是挑出了一個毛病,突然指着一個地方,欣喜中又裝作語氣不耐地問:“這個人,怎麼和此案毫無關系?”
沈南南湊近一看,見他指的是顧府的夫人——梅瀾漪。
正欲辯解,卻見他雙眼一閉,不由分說地将那結案文書往她身上一甩,語氣傲慢:“下去,再将此人仔細調查一番。”
沈南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瞥了眼他那張目中無人的臭臉,憋住了心中怒火,咬牙道了聲:“是。”轉頭便走。
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也從來沒這麼沒涵養過。
縣太爺的書房内,沈南南将此事說與冷硯冰和縣太爺聽了,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大人,實際上當初我也覺得顧夫人有嫌疑啊,可畢竟沒有确鑿證據,也查不到她頭上。現在告示都貼出去了,有什麼問題當初這個石參軍怎麼不早說?如今這沒頭沒腦的,我們有什麼理由再去查人家?”
冷硯冰雙手環抱立在一旁,一臉疲憊:“不想查了。”
縣太爺雖坐着,卻是整個房中最卑微的一個。
她上要應付州府衙門,下要安撫縣衙一衆吏役,實在有苦說不出,歎了口氣:“哎——查吧,應該走個過場就行。畢竟那個什麼都結束了,應該幹什麼都不會有影響了。”
她說的“那個什麼”,是指最終兇手指認環節。
吸取了上一輪的經驗教訓,如今她們謹小慎微,已經達成共識,絕對不做任何一點有關OOC的事。
如果提到和遊戲環節相關的,就心照不宣地用“那個什麼”指代。
即便是火氣上湧,很想罵人,也要用自身人設的語氣來罵。
于是乎,為了在石參軍那裡順利過關,沈南南和冷硯冰到顧府來走過場了。
權當是給自己放半天假好了。
大不了回去就說,仔細查了,啥也沒查到。有本事他自己來查呗。
*
院子裡,一樹高大的藍花楹開得正盛。跨進院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茂密的暮山紫。
恍惚間,令人産生一種暮霭沉沉、落霞映照的朦胧錯覺。
微風吹拂,顧夫人坐在那一處花枝下,懷裡抱着顧府的小少爺,教他看圖識字。
其實哪裡是教,不過是那小家夥展示自己會的有多少罷了。
一邊翻頁,一邊指着圖畫,奶聲奶氣地道:“小老鼠!”接着又自顧自地晃着小腦袋背起來,“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顧夫人笑盈盈地聽着,見他又翻了一頁,便柔聲問道:“這個呢?”
小少爺聽到動靜,瞧見來人,立馬從顧夫人膝上滑了下來,屁颠屁颠地跑向冷硯冰,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她的膝蓋:“哇!是大姐姐,大姐姐又來啦!”
冷硯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淺笑道:“小粽子,你好像又長高了。”
“大姐姐!我們過去玩兒吧!”小少爺拉住冷硯冰的手,指了指院子另一頭,說着拉着冷硯冰便走。
顧夫人走了過來,叫住了他:“宗兒,不得無禮。”音色溫柔卻又不容反駁。
小粽子嘟起小嘴,一臉不開心地看向顧夫人,委屈地道了聲:“知道了。”
顧夫人向身側的侍女示意:“帶小少爺下去。”侍女依言,拉住小粽子的手往院外去。
小粽子十分不舍,頻頻回頭,可憐巴巴地望着冷硯冰,又瞥了眼顧夫人,低下頭去,乖乖地跟着侍女走了。
顧夫人上前見禮,向沈、冷二人禮貌一笑,做了個相請的手勢:“兩位官娘子好,請到屋内叙話。”
跟随顧夫人的腳步走到主屋前,沈南南下意識地擡頭,望了眼匾額,不自覺地讀出聲來:
“疏——影——居——”
顧夫人笑了笑:“不過是妾身塗鴉之作,入不得沈師爺法眼。”
“夫人自謙了。這筆鋒蒼勁有力,本人自愧不如。”沈南南淺笑道,又看向一旁的楹聯。
“疏影橫斜水清淺。”
“暗香浮動月黃昏。”[1]
“這是妾身喜愛的兩句詩。”顧夫人解釋道。
沈南南心中了然,贊歎道:“我突然想起夫人母家姓梅,夫人淩霜傲雪、品性高潔,這匾額和楹聯倒也十分合宜。”
見沈南南這奉承之語張口就來,冷硯冰向她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你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沈南南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瞎編的。
進了屋内,顧夫人坐于堂上,沈、冷二人坐在下首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