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烏雲密布,狂風驟起,眼瞅着傾盆大雨便要落下。
一行人被頂上的烏雲追着跑,拼了命地往前往奔去,奈何因為長途跋涉,沈南南體力近乎耗盡,隻能被楊靈靈拉着,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而冷硯冰這邊又背着一個毫無知覺的少年,腳程如何也快不怎麼起來。
好巧不巧,待五人到了山門外,那雨竟然追着他們的腳後跟下起來,将将避開。
一行五人除了那少年,已是手軟腳軟、大汗淋漓,半步也不想再挪動。
楊靈靈拿頭艱難地撞了撞門。
隔了半晌,門打開一點縫隙,露出半顆圓圓的腦袋,一隻圓眼睛眨了眨,看清了來人,這才放心地将門打開。
前來應門的,是一個身着灰色僧衣,看上去僅十歲左右的小沙彌。
向她們打了個問詢,奶聲奶氣地道:“施主,山門已經關了,要進香的話請明日再來吧。”
待得知小沙彌法名“雲空”之後,楊靈靈噙着笑,回禮道:
“勞煩雲空小師父通傳一聲,我們一行五人今日上山進香,因遭遇劫匪,一位同伴不幸受傷,現下天色已晚,外頭又下着雨,夜間山路難行,不知能否借寶刹修整一晚?
見小沙彌面露難色,又立即補充道:“小師父放心,我們明日一定多多捐些功德。”
雲空見幾人甚為虔誠,躊躇了一會兒,才讓楊靈靈等人進去,但又說自己做不了主,要請人問過住持才是,請幾位稍候。
沈南南拖了根門口的闆凳過來坐下,抹了抹額間的汗:“還要很久嗎?”
雲空答話:“方丈室在内院,還是要走上些時辰的。”
“啊?”沈南南瞬時覺得天都快要塌了,擺了擺手,“我不成了,再走兩步就要散架了。”
又朝林冬青伸出手快,“冬青,你快幫我看看,我還有命在嗎?”
林冬青順勢捏住她的手腕,認真感受她的脈搏,答道:“嗯,大概還有五十年陽壽吧。”
“沒事南南,你肯定比這位活得長。”冷硯冰用肩頭怼了下此刻仍靠在她背上不省人事的少年,安慰道。
見雲空面露為難之色,沈南南立即解釋道:“小師父莫怪,我等隻是累極了,一時口無遮攔,還請小師父自去按章程辦事。”
雲空點頭,又問:“不知哪位施主願與我同去?”
幾人面面相觑,都默不作聲。
最後,楊靈靈因破天荒地劃拳不敵其他三人,隻能被她的三個好姐妹派作代表前去拜見住持。
那是楊靈靈這輩子見過,這三人劃拳最認真的一次,她願稱之為賭上性命之戰。
*
跟着雲空沿着回廊穿過幾處殿堂,又途徑一片湖泊。廊下偶有雨絲飛斜,但并未能将身上衣衫打濕。
暮鼓雖已敲過,但夏日裡天黑得晚,平日這個時辰應當與白天無異,隻因烏雲密布、天色昏暗,四處的院子都已點上了燈。
雲空先帶着楊靈靈去了一處院落,讓她在廊下稍候,他自己撐着傘進了院門。
楊靈靈擡頭看了會兒那院落的匾額——寫着“僧寮”二字,她記得這似乎是寺中僧衆的居所。
站了沒多久,便見雲空耷拉個腦袋,邁了的小短腿艱難地跨過門檻出來,長長地歎了口氣。
楊靈靈見狀,忍不住柔聲問道:“小師父這是怎麼了?”
雲空撇着嘴,露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不打緊,讓施主久等了,請随我一同去見住持吧。”
楊靈靈點點頭,也猜出了個大概。
雲空隻是一個看門的小沙彌,不能擅自作主将楊靈靈一行人安置下來。按照這寺中規矩,應當是在他回過知客[1]後,由知客親自向住持禀告才是。
隻怕是那管事的犯懶,見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便将這繁瑣之事推給一個小沙彌,自己樂得清閑。
楊靈靈如今周身疲憊,腦袋昏昏,不願再去細想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但見雲空為難,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于是便知默默跟在他後面,不再多言。
檐外雨水的浸染下,那空氣中彌漫着的檀香顯得格外濃重。
跟着雲空的小碎步又走了半晌,垂眸看向他那飛快挪動的腳跟後,楊靈靈的神思不由得開始飄忽。
仿佛聽見一串清脆的銀鈴聲響,恍惚間,一襲淺雲色的小小的身影便從自己身旁掠過。
隻能瞧見背影。
是一個用豆綠色發帶紮着總角的小女孩。那發帶尾端上的小鈴铛時而敲擊在一處,留下一路的叮鈴作響。
目光随着那小丫頭的身影移去,見她三步并作兩步地躍上台階,楊靈靈的視線向上,瞧見了台階盡頭上方的匾額。
——方丈室。
這便是住持之居所。
楊靈靈有片刻的愣神。她在想那個戀愛支線劇情任務。
她現在已在天心寺中,那麼怎麼樣才算達成“用諸妄想,心目為咎”這一劇情呢?
“——施主?”
思緒被打斷,雲空立于台階上,面露疑色地轉過身來,似乎在問她為何沒有跟上。
神思被喚回,卻見那淺雲色的小小身影竟化作了一隻花貓。
——通身雪白,背部有着幾處如水墨般暈開的黑色斑紋,脖頸處用豆綠色絲縧挂着個小鈴铛。
那花貓此時也站在台階上,扭頭看向自己,同樣疑惑地“喵”了一聲。
“哦,不好意思。”楊靈靈趕緊跑上前去,跟着雲空的腳步走到房門前。
卻聽雲空冷不丁地問:“阿靈,是師叔也在住持房中嗎?”
這次疑惑的輪到楊靈靈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張嘴正欲發出疑問,然而雲空的視線卻正對着那隻花貓,壓根兒都沒看她。
那花貓竟像是能夠聽懂一般,對着雲空輕聲地“喵”了一聲。
雲空會意,露出一個感激地笑:“太好了,謝謝阿靈。”
這才轉頭對楊靈靈說,“請施主在門邊稍候。”
楊靈靈依言站到房門左側,便見雲空輕聲敲了敲房門,小聲道:“師叔,師叔,你在嗎?”
那花貓走到楊靈靈腳邊,親昵地蹭着她的腿,擡頭望着她“喵”了好幾聲。
楊靈靈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頂,對雲空道:“這貓倒是黏人得很。”
雲空回了個禮貌的微笑,隔了一會兒,聽見房内傳來腳步聲,随後門開了,傳來一個略微低沉的嗓音:“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