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硯冰還是搖頭。
“那是多少?”
“三個銅闆。”
沈南南頓時心如刀絞,她可是足足花了八十兩紋銀啊!
而廂房内,那和尚不慌不忙,端起茶盞抿了口茶,從容不迫地解釋道:“這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所遇之事也不盡相同,施主怎能一概論之?”
沈南南聽見,心裡頓時好受了一點。
然而楊靈靈卻依舊面露難色:“因家中突遭變故,奴家為夫君四處打點,确實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不知可否再便宜一些?”
那和尚下巴揚了揚,哂笑道:“施主說笑了,這功德二字,哪能讨價還價?”
楊靈靈尚在戲中,演出情急的模樣,伸手拉住那和尚寬大的衣袖:“大師不也說了嗎,來日我夫君必定飛黃騰達,屆時他出獄,定然會将功德加倍奉還。
“出獄?!”
那和尚一聽,登時想要把衣袖給扯回來,奈何楊靈靈卻死命地拽着。
“大師不知道嗎?我以為大師都算到了呢。”
楊靈靈故作疑惑,“兩月前我家夫君卷入一樁命案,被判了流刑。”
“這……隻怕——”
那和尚話鋒一轉,“也不是沒有轉機!隻要施主每日誠心祝禱,施主夫君定然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可我那夫君的确是受人指使殺害他人未遂,被捕快當場擒獲的,這還能有轉機?”
那和尚呆愣住,嘴巴張了張,手放在空中半天沒動,隔了半晌才尴尬地抽回手,雙手合十:“隻要施主每日行善,為夫君償還業報,總會等到大赦天下的那一天。”
好家夥,真不愧是你圓修啊,可真能忽悠。
然而楊靈靈面上仍做出一副驚喜地模樣:“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說着,又泫然欲泣,“可是奴家實在捐不出這麼多功德……”
“那,八十?”
楊靈靈聽了,竟掩面地哭了起來。
“五十?”
楊靈靈搖頭,繼續哭。
“二十?”
楊靈靈搖頭,還是哭。
“十兩?”
楊靈靈哭得更大聲了。
冷硯冰冷笑一聲:“那和尚方才不是還說功德二字不能讨價還價嗎?”
沈南南噎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的她仍在為那八十兩紋銀而心痛。
如此三番兩次,那和尚沒了耐性:“一兩?這總行了吧,這可是最低價了啊施主!”
楊靈靈這才擦幹眼淚,隻将手裡的袖子拽得更緊,謊話張口就來:“多謝大師,可奴家身上隻有半吊錢,還要趁着天黑前套車趕回城去。婆婆說我剛進門就克得夫君入了大獄,不肯給我銀錢,我也是背着她跑出來的……”
那和尚越聽越不對勁,想趁機将袖子扯回來,然而楊靈靈早就預料到他的動作,徑直起身,将那廣袖在手裡繞了一圈,死死拽住,繼續央求:“大師您就行行好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您眼睜睜地看着我一個小婦人至此孤苦無依嗎?”
那和尚被纏得沒有辦法,隻有向外大聲喊道:“雲空!雲空!”
石階之下,雲空遠遠聽見叫喊,着急忙慌地跑上來,将廂房門打開,當即就見到楊靈靈抓着圓修的衣袖不放,已經将圓修的衣服扯得歪歪扭扭。
他頓時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那和尚見了,罵道:“你是死人啊?快過來幫我!”
雲空這才反應過來,三兩步上前想要幫忙,兩人一起使勁将袖子往後扯。
說時遲,那時快,楊靈靈猛地将手中袖子一放,而此時,雲空竟也将手放開。
圓修一個不注意,竟連人帶凳向後倒去,摔了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房頂上的兩人正好巧見這一幕,而門外林冬青和儲衙内聽見了動靜,也跑過來看熱鬧,隻見那和尚摔得四仰八叉,“哎喲”連天,衆人頓時止不住地大笑起來。
房頂上的漏出的光線,又見兩雙眼睛正從瓦片口移開,那和尚突然反應過來,方才竟有兩個人一直在那裡偷窺!
又聽見四周震耳欲聾的大笑,一衆香客湊上來圍觀,頓時又羞又臊,臉色漲得通紅。
雲空有眼色,立即上前将那和尚扶了起來,又趕忙對衆人招呼道:“施主們散了吧,散了吧。”
那和尚終于又坐回闆凳上,對着楊靈靈咬了咬後槽牙:“雲空,送客!”
楊靈靈大獲全勝,心滿意足,知趣地扭頭便走,看也未看,竟在轉身間差點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一個熟悉地聲音從頭頂傳來:“施主小心。”
——竟是晦明。
楊靈靈退後一步,擡頭望去,見晦明眼中的擔憂轉為了驚訝,最後又變成了疑惑。
定是一開始沒将她認出來。
的确,她這個妝容,誇張到她阿娘都不認識。
楊靈靈現下隻想腳底抹油開溜:“麻煩晦明法師讓一讓,我還有事,先走了哈。”
晦明方才經過羅漢堂,聽到此處的動靜便趕了過來,如今見了此番狀況,大緻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身子往旁邊側了側,對楊靈靈柔聲道:“請施主先行離開吧。”
楊靈靈如蒙大赦,狗腿地道了聲“好嘞”,立即從房中跑了出去。
圓修見那弱柳扶風的小婦人忽然健步如飛,一溜煙便跑了出去,心知上當受騙,又想起房頂上那兩雙看戲的眼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對着晦明道:“你居然認識!”
晦明勸道:“師叔莫氣,楊施主定是無心的。”
圓修火氣愈發上湧:“她若無心,今天晚上我倒挂在梁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