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承舒那小王八蛋哪裡好呢?懦弱無能,他撂個臉色都怕得抖三抖,一點骨氣一點血性沒有,公司報表都算不明白,除了天天無病呻吟些文藝青年喜歡的酸詩酸句還會點什麼?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恨得應承宴牙癢癢,有點維持不住“清純男大助理”的人設:“那我呢?謝老師你不想多了解我一下?”
謝萦珠聽見他說的話後笑了,笑得一雙桃花眼又漾起水光,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手指點在他心口:“哎呀,小孩子是不懂事。”
“你一個月工資多少?”謝萦珠問他,“你知道在深水埗租個單間要多少錢嗎?”
應承宴還真不知道。
他自小沒租過房子,住厭的是太平山頂,看倦的是中環和維港夜景,全然不知道普羅大衆住的什麼房子看的什麼街景,思考了一會兒後搖搖頭。
“得貼進你半個多月的工資,”謝萦珠将唇上的口紅擦掉,“我剛出來幹活的時候住在旺角,棺材那麼大點的地方一個月好幾千,蟑螂和老鼠多的能搭台唱戲。”
這還真是應承宴的知識盲區。
“但是後來認識了一個做珠寶生意的,就從旺角搬出來了,”謝萦珠語氣輕快,“這回我的意思你懂了嗎?”
現在這句話應承宴聽懂了。
他第一次見這樣不避諱地将“拜金”和“喜歡有錢人”寫在臉上的人,沒忍住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所以你喜歡應老闆也是因為他有錢?”
“哪能這麼說呢,”謝萦珠溫溫柔柔地說,“給我小費,那是我恩人。”
“當你恩人的标準這麼低,每次給小費就是恩人了?”
謝萦珠忙着卸妝,又點了點頭。
應承宴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先前他見過的那些男男女女,多少都披着一層清高的皮,彼此剛認識的時候絕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仙男,是不吃嗟來之食的君子,相處一段時間後愛财之本性才會慢慢暴露出來。
但謝萦珠這樣一開始就明牌自己是奔着錢來的,應承宴是第一次見。
舞台上演技那麼好的人,私下卻是演都不演一下。
應承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從他脖頸上一枚淡紅色的小痣上移開,忽然開口:“那我要是給你小費呢?我也能當你恩人?”
“嗯?”
謝萦珠似乎有些意外他說的話,轉頭看向他:“這小費你付不起。”
應承宴磨了磨牙,覺得心裡有股邪火在亂撞,讓他控制不住地想發脾氣。
應承舒給的小費,不還是他天天在公司連軸轉轉出來的嗎?
他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有問題,莫名其妙地陪着一個勢利眼聊了這麼久,結果還吃力不讨好,罕見地有些頭腦發熱,被激得冷着臉将自己身上的現金拿出來拍在了桌上。
“有人給的小費夠我陪他聊聊天,有人給的小費夠我和他吃頓飯,”謝萦珠将旗袍換下來,露出了白皙的後背,上面有幾道淺淺的傷痕,像美玉有瑕,“有人給的小費隻夠我把他送到劇院門口,然後說句再見。”
“那我的這些錢呢?”應承宴的目光落在他的腰線上,咬牙切齒。
謝萦珠将自己的私服換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夠我換衣服時不把你踹出去。”
應承宴自讨沒趣,第一次見到這麼油鹽不進的人,被他氣笑了,也不像之前那樣假模假式地喊人“謝老師”,徑直道:“謝萦珠,你真是鑽錢眼裡了。”
謝萦珠唇角微翹,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個冷笑,将應承宴放在桌上的那疊錢拿起來數了數。
這樣的話他從前聽多了,總覺得是批評,活得誠惶誠恐,可後來他想明白了。
世界上隻有攥在手裡的錢不會背叛他,不會丢下他。
他擡眸看了眼臉色黑得十分精彩的青年,終于玩夠了:“好了,别生氣了,剛剛逗你玩呢。”
應承宴被他這捉摸不定的态度折騰得有點暈頭轉向,眉頭緊鎖,滿臉疑惑地看着他。
謝萦珠一改剛剛市儈精明的模樣,眼中滿是狡黠的笑意,像一隻惡作劇得逞的貓。
“平時你當助理,掙錢也不容易,”他将那疊錢撫平,仔細塞進應承宴胸前的口袋裡,“以後人家說點什麼,别再傻乎乎地往外掏錢。”
和剛剛的聊天相比,這時候他的話裡似乎多了點難得的真誠。
應承宴正想好好琢磨下他說的話,卻見人站在化妝間的門口對他勾了勾手指。
“走吧,請你吃個飯,”謝萦珠說,“之前你不是說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