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萦珠微微垂眸,假裝不勝酒力,可眸色仍清明,靜靜地看着腳下幹淨的地磚,輕笑了一聲。
有錢人啊,他想。
就是這樣肮髒,這樣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命,喜歡看普通人因為他們的錢喪失自尊,好像能從中獲得巨大的快感。
真惡心。
應承宴還攥着他的手腕,捏得他有點疼。他輕輕地“嘶”了一聲,一開口,聲音因為酒精黏糊糊的:“應大少爺,你牽夠了沒有?我還得把剩下的酒喝了呢。”
應承宴回頭瞪了他一眼,繼而開口,聲音冰冷:“你想看他喝酒嗎?”
被他點到名字的那個就是最開始起哄的人,這會兒有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剛剛不是說好的嗎?”
謝萦珠輕輕眨了下眼,似乎生怕火燒得不夠似的,輕聲說:“我是和應少爺約好的,沒和你說好呀。”
對方愣在原地,原以為應承宴會讓這個戲子好看,卻沒想到傳聞中一向脾氣很差的應家大少爺冷笑一聲,反而附和着謝萦珠的話說:“對啊,他和我約好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還是說,你就想看别人喝酒?”
應承宴依舊牽着謝萦珠的手腕,卻一步步逼近他:“那我陪你喝怎麼樣?”
“你......你别亂來!”
那人被應承宴這股瘋勁吓着了,聲音有些顫抖:“我是應承舒的朋友,我是來參加他的生日會的,你别惹事啊我警告你!”
“應承舒?”
應承宴嗤笑一聲,将一杯香槟扣在他頭上,慢條斯理地說:“這辦生日宴用的還是我的錢,他應承舒算個什麼東西?”
***
最後應承宴喝倒了好幾個人,謝萦珠恰好在他身邊,被應家的管家囑咐将他送回樓上的房間裡。
“您......注意着點路,”管家說,“如果不認識的話問路過的用人就好。”
謝萦珠臉頰的绯色還沒褪去,輕輕點了點頭:“您不用擔心,我認識路。”
管家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是少爺帶他回過家嗎?為什麼會這樣說?
他還沒來得及問,有人喊他過去幫忙,他隻能将這個問題匆匆咽下。
謝萦珠半摟半扶着應承宴走上樓梯,輕車熟路地在别墅裡找到了應承宴的屋子。
他将人放在床上,正準備起身,卻沒想到對方一伸手,将他整個人摟在了懷裡。
謝萦珠眯起眼,聲音裡帶着幾分調笑:“我以為應少爺醉了。”
應承宴扯着唇角笑了下,聲音沙啞,但卻透着股威脅的意味:“害我喝這麼多酒,還想跑?”
謝萦珠眨眨眼,無辜道:“我說了要喝完香槟塔,是應少爺不讓我喝的呀。”
應承宴本就喝得腦子發昏,這會兒聽了他狀若無辜的話,恨得牙癢癢,扣着謝萦珠的下巴就要吻上那雙愛騙人的唇,卻又聞到了那股薄荷煙的味道,讓他的意識倏地清醒了一瞬。
“你醉了,”謝萦珠淡淡說,“睡吧。”
他說的話好像有什麼催眠的魔力,應承宴聽後果真覺得眼皮有些沉,扣着謝萦珠下巴的手一松,整個人沉沉地睡了過去。
謝萦珠坐在床上看了他半晌,而後起身,慢慢地觀察着這間房間。
書櫃裡擺着琳琅滿目的書,有一部分顯然被人翻舊了,有一部分封皮還沒拆,買回來主人都沒動過,謝萦珠閉上眼都能知道那本書的名字是什麼,将會在未來的哪個時刻被砸在自己的頭上。
門後放着高爾夫球杆,是一套外國的高級貨,在港城首發,以應家的财力才能在首發當日預訂一套,而那名貴的球杆,也會在不遠的将來抽在自己的背上,在錯綜的傷痕上再添一道濃墨重彩的新疤。
再轉過去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被家中清潔阿姨打掃得一塵不染,能照出人影。謝萦珠擡手按在玻璃窗上,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眉眼,牽起唇角笑了下。應承宴慣于在這個位置羞辱他,撫摸着他背上被皮帶抽出來的血痕,而後進入他,哪怕樓下總是人來人往。
謝萦珠在屋裡轉了一圈,老朋友似的撫過那些存在于他記憶中的事物,眼中卻沒有半分懷念,反而是無窮的冰冷。
他重新坐回床邊,看着床上人酣然入睡的臉,擡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動作,應承宴在他手上蹭了蹭,含糊地不知喊了誰的名字。
謝萦珠俯身,聽見他喃喃着喊的是“媽媽”。
惡鬼也會有思念的人嗎?
謝萦珠唇角微翹,一柄尖銳的短刀從袖口滑出,抵在應承宴的側頸。
是啊,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單純的隻愛财的演員。
他是帶着血海深仇重生回來的,另一隻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