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汽車票回家已經快晚上七點鐘了,想到靳越群肯定給自己打了好幾個電話找不到人…喬蘇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氣,還好自己機智,提前準備好了現場,靳越群晚上回來怎麼也得十點多了,自己肯定已經到家了。
到時候往被窩裡一鑽,就說自己睡着了,沒聽到電話響,喬蘇覺得自己的計劃簡直天衣無縫。
上了車,不知道哪家帶了幾隻活雞,雞屎味兒熏得喬蘇有點想嘔。
鎮和鎮之間的路沒修,黃土路坑坑窪窪的,汽車搖搖晃晃地在回安縣的路上。
車速比來的時候還慢,喬蘇就坐在車上剝花生吃,楊白梅給他,他就拿着吃,這些年他帶給喬家的也遠遠不止這些,忽然地,大巴車一颠,他的腿上打開的花生袋子往前一沖,撒了半袋。
“我的花生!”
前頭的司機擰着鑰匙:“娘的,又熄火了!”
安縣的汽車站還是國營的,都吃大鍋飯,車輛壞在半途是常有的事,前頭坐着的售票員燙着時興的波浪紋,一邊挫指甲一邊喊:“車打不着火了!都下來推車了!”
師傅又嘗試打了兩回,大巴車還是幹喘氣不上勁兒,賣票的喊着大家下去推,也沒人願意動。
大家都花錢買了票的,那售票員剛才又拽的二五八萬似的,不就是吃國家飯的嗎,憑啥指揮他們下去推?
“來了來了來了!”
喬蘇扔下花生,撸起袖子第一個就從位置上起來了,他得趕緊回家啊,不然靳越群回家了他還沒到那不完了嗎。
喬蘇一看,沒人動:“大哥,你不下去推啊,今天晚上要是回不去你這些雞也受不了啊!”
大哥一想,是啊,他這些雞捆一晚上第二天也得蔫,這還是他專門從養殖場收的,要帶回去産蛋的母雞呢!
“走吧走吧,大家夥一塊兒下去推吧,這黑燈瞎火的,在這兒待一晚上也不是事!”
大哥一張羅,車上的人一看外頭黑乎乎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也就下去推了。
力氣大的男人紮成一圈,卯着勁在車屁股後頭推,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喬蘇這個“白斬雞”還沒摸着車呢,就讓擠出去了。
推了有四十來分鐘,各個腦門上都累出一頭汗,車還是趴在半路,司機說八成是油泵管出毛病了,這麼大的東西也不能推回去。
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了,隻能等天亮,有人吵吵着售票員退票,售票員哪裡肯退?撕出去的車票就退不了,不然回去賬對不上。
一堆人大晚上的又吵起來,其實離安縣也就還有十幾裡地,喬蘇上車拿上他的半袋花生,就準備走回去。
得益于他成天上山下塘,這八i九公裡對别人來說或許走不了,但對喬蘇來說也就是一般水平。
在小路上走了得有兩個小時,喬蘇又撿了七八個彩色的玻璃彈珠,這東西在學校的男生之間風靡,唯一後悔的就是他剛才花生吃多了,嗓子太渴了,像要冒煙。
終于走到巷子口,喬蘇喘着氣,看見他家燈亮着,完了,他一顆心都稀裡嘩啦地碎成八瓣,靳越群已經回來了!
這時候,後頭有人朝他猛打自行車的鈴铛。
“喬蘇?!”
是靳曉北,靳曉北剛才把周邊都找遍了,急得騎車騎出了一臉的汗:“你去哪兒了啊!都夜裡十點多了!我哥回來找不到你,我和彭文他們都在找呢!”
喬蘇咧咧嘴角:“啊、哈哈…這個…”
靳曉北拍他後背:“哈哈什麼啊,你是不是回喬家了?我哥氣的去平曲找你了!”
他一拍,喬蘇兜裡的彈珠掉出來兩個。
轱辘到靳曉北腳邊,他不可置信:“你還有空撿彈珠??”
“啊、這不是…這就、就順手…順手的事…”
喬蘇跟着靳曉北同手同腳地進了家門。
“算了,咱倆還是在這兒等吧,别再和我哥走叉了…我哥在平曲找不見你就會回來了…”
現在聯系也不方便,在小縣城,大哥大、BB機都是稀罕貨,也太顯眼了,唯一就是固定電話,一台光是初裝費就高達四千多塊,誰家要按得起電話出門都得先橫着走三步。
“咋辦啊,你哥回來肯定要把我罵死了…”
喬蘇捧着水喝,有點想抹眼淚。
靳曉北也有點同情喬蘇,他哥發火确實挺可怕的,就說原先廠子裡那些老油條,别看他哥這麼年輕,但整治人恩威并施,那些刺頭都不敢在他手底下搞貓膩。
喬蘇細皮嫩肉的…
“你也别太擔心了,要不我在這兒等我哥來了再走?”
沒聽到喬蘇回話,靳曉北還有點擔心,他哥平常就那麼兇,一轉頭,就看見喬蘇已經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呼呼地,仔細聽還能聽見細小的鼾聲…
“……”
靳越群那兒,他把擅自脫崗工人的班長叫來,班長吞吞吐吐地,說是老闆娘的親戚,現在也沒見到人,靳越群揮揮手,懶得再聽。
他心裡擔心喬蘇,從下午起家裡的電話就打不通,晚上好不容易把出鋼口的漏給補上,他又給喬蘇打電話,還是不通,他就知道喬蘇多半是去喬家了。
心頭當下像有一把柴火噼裡啪啦的在燒,事實上,上一世的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楚了,這一世,說是從頭再來也不為過。
他隻依稀記得,上輩子,他留在了漢城,畢業接手了他爸公司,昌盛在他手裡一路壯大至巅峰,但與此而來的代價是,他始終擺脫不了那幫紮根深處的元老會的陰雲。
同樣的,他也太過慣着喬蘇,他不該一時心軟同意他去那個所謂的留學,放任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他更不該怕他被束縛,對他百般縱容、千般溺愛,以至于喬蘇身邊何時出現了想要治他于死地的蛀蟲他都不知道。
加之那時他爸靳昌林利用集團内的舊部勢力逼迫他和喬蘇分開,他分身乏術,正謀于兵戈相見的大清洗,一時忽視了剛剛回國的喬蘇,最後竟釀成那場無可挽回的大火…
他踹開着火房門的那一刻,萬箭穿心肝腸寸斷都不足以形容…!
他痛,如讓人一刀刀剜心穿肺,是睜眼閉眼想到他那樣捧了一輩子在手心裡,一點風浪都舍不得沾在身上的喬蘇在他面前承受那樣的苦痛…
他恨,恨他一時失察,竟讓那些蝼蟻之輩将他困住。
他不想喬蘇一個人到了下頭害怕,所以他陪着他一同死于那場大火,沒想到再度醒來,一切竟真的重來了…!
而這一輩子,他發誓絕不會重蹈覆轍。
首馬當先的,他絕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無底線的縱容着喬蘇,喬蘇身上那些太過的随性,自由,他會慢慢的教…
他身邊的蛀蟲,他會幫他一個個理。
喬蘇就給他老老實實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至于其餘的,哪兒都不要去…!
靳昌林電話裡問他事情處理的怎麼樣,靳越群都沒聽清,依稀的直覺告訴他喬家沒幾個好人,但他真的不清楚為什麼,又或者說,是他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