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流狂浪裹挾着碎石,轟然沖開了峽谷中一切攔截,白□□嚣着往在罅隙裡瘋竄,淹沒一切飛禽走獸。
縱然陳斂馭術極佳,但在這隆隆巨震中,地動山搖間,他還是同馬兒一起摔倒。雪流沒頂淹來,陷入窒息的黑暗前,他眼前最後一景,還是密集如蝗的冰淩雪塊滔天駭浪般撲下,鲸吞山谷中的一切……
可這灰白的天幕卻豁然好似被一把玄劍刺破,一騎黑影沖破這黃泉碧落間的霜白——
烈駒四蹄飒沓奔襲,兇悍如豹,有撲殺之勢,載着馭者身上盤蟒遊螭的暗色大氅與來者腦後的馬尾都在飓風中亂舞飛揚着。一股意氣從風雪中殺将出來,千鈞一發,單騎飛至,将那大哭的女童救下!
“承雅——!”
但青年的喉音轉瞬間已經被雪石沖谷的轟鳴淹沒。
陳斂還未來得及應聲,雪流裹挾着巨力已經将他淹沒又推遠……他與馬在此刻隻像是浪濤中的兩片碎木,身不由己沉浮。一棵古根盤虬的枯樹擋了他們一下,撞擊帶來的悶痛中,陳斂發出痛呼,一人一馬順着這力道也滑進了石罅,躲過又一浪。
積壓來的雪流幾乎要将他窒死其下,他前胸後背都承載着湧來的壓力,眼看就要把胸骨壓碎的刹那,陳斂狠狠閉氣,用了全身力氣,一隻手“砰”的一聲沖開雪殼。胡亂撥了幾下,他露出頭,在昏暗的風雪裡大口喘息!
他的馬也在這時從雪堆裡掙紮出來,跛着蹄子踏了兩步,發出一聲沙啞的痛嘶。
陳斂從雪中爬出來,檢查了馬兒四條腿,好在這馬沒受外傷,他摸索着探了探也沒有骨折。見沒有大礙,陳斂這才覺得渾身的疲乏一齊翻湧出來。周身無一處不酸痛。
路被積雪堵死,隻能從另一頭走了。馬哀鳴着抖了抖鬃毛上的雪,鞍鞯的縫隙裡又簌簌落下冰碴。
舉目四望,山石崖壁那麼陡峭,四面環繞,昏黑的天色壓蓋得四處密不透風似的,如巨大的牢籠……剛才劉璟和那個女童去了哪裡?
陳斂不由擔心起來。
他風寒在身,被雪蓋了一回,爬出來後渾身凍得打哆嗦。禁不住咳了一聲,回音便從四面八方響起,登時一陣眩暈。
再往前是雪山深處的寨子。
那裡的山匪成群,說是朝廷清剿了好幾回也沒有肅清,依然劫掠路人。膽子大些的尤其喜歡在雪崩後“撿屍”,連能賣給人配陰/婚的屍首都不放過。
陳斂渾渾噩噩地聯想起茶馬司的人讓他買劍,不由扶上馬鞍,早凍僵了的手幾乎沒有知覺,但心底一種不安使他更靠近那把鐵劍的劍柄。
黑雲亂雪,風怒拔山。
陳斂在砭骨的風雪中艱難牽着馬前行,他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谷底嶙峋的怪石如同一隻隻鬼手,都在阻攔他的生路。
蓦地,一隻巨鷹從他身後掠空而過!
他聽到凄厲的鳥嘯聲,跟着擡起頭,見那野鷹尖喙中銜着一顆人頭,陰風霎時從他身後蹿起來,帶得後脊一陣寒涼,
山匪喜馴猛禽。
陳斂不由握緊了劍柄。他從這風雪聲中試圖辨别出什麼别的動靜,因此步子也慢了。
也正是此刻,灰茫茫的雪幕裡開始有了攢動的黑影。
……山匪。
青骓率先察覺到了危機,馬鼻裡不斷噴出一團又一團緊張的白霧。陳斂也在這時停住了步子。
他眼中的殺意與那把劍一樣,眼看就要出鞘,蓄勢待發。
晦暗中閃過一從尖利的寒芒,陳斂聽到風雪中異樣的動靜。
迅雷不及掩耳,他側身一避,一支有些鏽蝕的箭镞擦着他的耳廓掠去!他聞到風裡都還有一股獸血的腥氣。
狂風倒逆,回旋間周圍蓦地一靜,這寂靜來得莫名其妙,陳斂屏息猛地抽出劍!一冽寒光晃過,正抵擋住山崖猶如鬼魈從天而降、朝他撲來的一個人影!
铛——!
金鐵相擊的嗡鳴聲開始在谷底擴散,來者手中那隻索爪堪堪抓在他的劍上!陳斂沒想到山匪中還有這等的好身手,但他抵擋了這一人,已經頗為吃力。
亂風舞雪,霜白的一片暮景裡漸漸出現了稀稀落落的黑影……朝他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