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慢慢走向人群,就見路小南捂着臉坐在座位上。他想起剛才在樓道裡聽見的話,踟蹰着想上前,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别扭地伸着手站在人群後面。
陳驷是路小南的同桌,正手足無措地給她遞紙巾:“你别哭了,有什麼困難和大家說,大家一起想辦法。”
路小南擡起頭,紅着一雙眼睛,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過了半晌,才啜泣着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可能要轉去文科班了。”
衆人嘩然。
“羅秋蝶讓你轉班的?”
“憑什麼啊?”
虞少淳冷笑一聲:“成績考不出來,怎麼能留在理科班給她添堵呢?羅秋蝶之前帶的個個都是好班,為什麼?成績差的都給勸走了,成績當然上來了呗。”
黎國豪氣得一拳砸在桌上:“她配當老師嗎?”
“她當然不配,”虞少淳兩手一攤,“她配個屁。”
邰枚小聲說:“我們可不可以和教導處告發她啊?”
虞少淳說:“教導處主任是她妹妹,你覺得能不能告?你有證據嗎?你能證明她搞歧視搞對立要你轉班嗎?”
教室裡陷入一片死一樣的寂靜,隻剩下路小南時不時響起的啜泣聲。馮周雖然剛到這個班沒幾天,也對大部分人沒有什麼感情,但是第一次沒來由地感到了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他的一個同學可能就要因為老師的三言兩語轉班走了。
上課鈴無情地敲響,圍在路小南身邊的同學慢慢散了。語文老師拿着語文書進來,讓前排的同學把卷子發下去。他在一片發卷子的“唰唰”聲中擡頭,看見路小南還趴在桌上哭,肩膀一抖一抖的,上面像是壓着一座無形的大山。
馮周第一次沒心情聽課,一直摩挲着放在桌洞裡的手機。他一向是“管好你自己”流派的忠實簇擁者,覺得做好自己就沒有什麼能讓别人指摘的地方。
可是現在唯一的錄音證據就在他手裡,要是不想惹上太多事,一會兒删掉就行了。他從小到大受過的教育都是學習永遠要擺在第一位,沒有什麼事情能比學習更重要。
就算路小南轉去學文了和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就算路小南向羅秋蝶低頭去上那個傻逼補課班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事确實跟馮周毫無關系,但是他卻無法像之前那樣事不關己地繼續按部就班地生活。
一個正常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在聽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選擇繼續無動于衷。
那他也會成為羅秋蝶的幫兇了。
馮周自己和自己糾結了半堂語文課,終于艱難地做出決定。他撕了張小紙條,在上面寫道:“我想和你談談。”
寫完後,他把紙折成四四方方的一塊,丢給前排的虞少淳。
虞少淳正郁悶得在紙上亂塗亂畫,眼前忽然蹦出來一張紙條。他看完将紙條一翻,在背後寫道:“你最好是要和我講什麼有營養的内容。”
二十分鐘後,學校的男廁所。
他們兩人擠在同一個小隔間裡。馮周分給虞少淳一隻耳機,點了一下“播放”鍵。
羅秋蝶對路小南的嘲諷和威脅在狹小的隔間中伴着難以言喻的味道重演,虞少淳聽了一遍後,隻覺得生理和精神遭受了雙重打擊。他捏着鼻子問馮周:“所以呢?”
馮周詫異地看着他:“所以什麼?”
“所以下一步要怎麼辦?”虞少淳覺得實在扛不住這股味道,從兜裡摸出個口罩戴好,“好的,現在錄音證據算是有了,然後呢?”
“我總覺得她最後一句話暗示了什麼,”馮周說,“你聽聽看。”
說着,他又把進度條往回拖了拖,重播了最後一句:“一班考上130的那幾個學生都是在老師這兒學習的。别的老師不敢保證,但是至少校内的考試,你在老師這兒學了之後肯定沒有壞處。”
虞少淳摩挲着下巴,腦袋裡忽然靈光一現。他擡頭看向馮周,兩人同時說道:“羅秋蝶給在她家上課的學生漏題了!”
馮周的情緒第一次産生如此巨大的波動,他顫抖得有些拿不住手機,激動地低聲說:“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次考試的數學題又怪又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班成績為什麼奇高就可以解釋得通了。她讓學生去她家上課,把學校考試的題漏給他們,以此來證明自己真的教得好......是這樣沒錯吧?”
虞少淳皺眉:“話是這麼說,但你沒有證據,隻有這樣一份語焉不詳的錄音和自己腦子裡的分析,你這樣就想去告發她?說不清的,她還有一萬種理由給自己開脫,你看韓順作弊被處分了對她有什麼影響嗎?”
“那......”馮周的滿腔熱情被他一盆涼水澆滅,“那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虞少淳笑了笑,湊近他說:“也不是沒辦法。我們找個機會去她辦公室翻翻看有沒有給自家補課班印的卷子,一對比,結果不就出來了嗎?”
馮周聽他說這話,那些僅存的勇氣瞬間又縮了回去。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有些躲閃:“可是,可是......”
虞少淳兩手握着他的肩,雙眼定定地看着他:“怎麼樣?馮學霸願意和我一起去找證據嗎?”
“我已經讓她在我面前害了甯緻遠,不能再讓她禍害路小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