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沒有?”馮周指着前面,輕聲說,“有煙頭在閃。”
幾個橙紅色的光點隐隐約約閃爍在一片黝黑的寂靜中,像鬼火一樣。
馮周和虞少淳對了一下眼神,覺得前面的人應當并非善類,于是決定悄悄退出巷子,換一種回家的交通工具。
因為是釘子戶聚集地,所以根本沒人管理衛生,住戶把瓜果皮核扔了一地,走路就像掃雷,步步驚心。就在要走出巷子的關鍵時刻,虞少淳不小心踩着了一個蘋果核,眼見着就要摔倒,他千鈞一發之際扶住了牆,然後順利地把不知道哪個殺千刀架在牆頭上破爛木架子拽了下來。
那木架子顯然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沒掉在地上便已經裂成了七八根伶仃的木棍,“乒乒乓乓”地砸在廢棄的垃圾桶上,好像在昭告全天下這裡有人一樣。
虞少淳目瞪口呆:“這他媽碰瓷兒呢?”
沒有太多時間給他思索這個架子到底為什麼如此易碎,因為前面那幾個來者不善的家夥顯然聽見了方才山崩一樣的巨響,紛紛放下煙來招呼客人:“誰啊?”
誰回答誰傻逼。
虞少淳和馮周隻管悶頭往外走。那幾人中一個公鴨嗓許久沒聽見回複,便又問了一句:“就他媽你叫虞少淳啊?别跑啊,哥兒幾個唠唠啊。”
馮周和虞少淳一聽這來者不善的語調,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們一起得罪的那位名叫韓順的刺兒頭,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同時決定跑路。
他倆這一跑,倒是帶動了一整個巷子陳屍地上的垃圾的活力。瓜子皮被卷了起來,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似乎遺憾沒能和人類跳一個貼面舞。梨核打着旋被踢到半空,歡呼雀躍着為後面的人增加跑步難度。而幾個不知為何會在這個季節出現的西瓜皮則像極了跑酷遊戲中的加速器——一不留神踩上便帶你領會旱地滑雪的别樣快樂。
一條小巷,雞飛狗跳。
眼見着好不容易要跑上大道,虞少淳慢下來喘口氣以為萬事大吉,畢竟那群神經病總不會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粗暴之事。
但是他顯然高估了這群莽夫的道德素養——韓順顯然是拼着要被别人看見的風險也要報了虞少淳羞辱他的仇恨,還有因為作弊被揭發背在身上的一個記大過。
真是他媽爆破同歸于盡的自殺式襲擊法。
虞少淳逃命半途中還不忘問候馮周:“年級第一,還跑得動嗎?”
馮周滿臉通紅。他喘着粗氣,身上的汗已經把裡面的衣服都浸濕了,整個人馬上要蒸發在原地。他憋足一口氣,咬牙切齒問:“虞少淳,你嘴是開過光的嗎?”
虞少淳仰着頭狂奔,嘶吼道:“我他娘的怎麼知道這群孫子會來搞我!!”
馮周隻覺得肺針紮一樣痛,喉嚨裡隐約已經泛起了血腥味,鼻腔被初秋傍晚的冷空氣涮洗一通,像被刀片狠狠捅了幾個來回。
這是極限了。
他跑一千米最好成績五分半的時候都沒這麼用力過。
“你......你......我......”
虞少淳的兩條腿也像灌了鉛,全靠機體求生本能移動。他聽見馮周在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了幾個意義不明的字,轉身就看見他停在原地,兩手撐着膝蓋喘氣。
“跑......跑不動了,你走吧,太難......難受了。”
“不能停,”虞少淳伸手拽過馮周就繼續往前跑,“你會被他們打死的,你個憨批。”
轉過下一個拐角,便能看見八中那雄偉的校門了。
還差十多分鐘才到關校門的時間,門衛大爺目前不知去向,這便少去了被盤問的時間,更免去了在門口盤問過程中被人家就地錘進泥裡的可能。
兩人眼中和心中隻剩那扇四敞大開的鐵門,這平凡不過的鐵門在如此危急時刻對他們的吸引力不亞于希臘神話裡看見金蘋果的三位女神。
眼看着勝利就在前方,虞少淳不禁熱淚盈眶,左手使勁掐着馮周的胳膊,拖着馮周這個大号麻袋就向學校的大門沖刺。馮周忍着全身上下硬件集體罷工的痛苦,半彎着腰兢兢業業地本色出演一個殘疾人士,被虞少淳硬拽進了八中。
兩人這時隻覺得平日三兩步就能走完的操場無與倫比的寬闊,似乎三四百年都走不完一樣。照着他們現在的速度,根本來不及在混混追上之前安全地進入教學樓。馮周眼回頭,就看見那群打了雞血一樣的神經病馬上要突破無人把守的大門,上氣不接下氣對虞少淳說:“有......有什麼地方能藏人?能藏一會兒......是一會兒。”
五分鐘後,二人擠在保潔阿姨的工具櫃裡。身前是掉了漆滿是鐵鏽味的櫃門,身後是飄揚着黴味的拖把掃帚。那些拖把不知道多久沒洗,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子上個世紀的陳年黴味。虞少淳墊着腳幾乎60°角仰頭凝視着工具櫃滄桑的櫃頂,馮周雙腿微彎兩臂呈大鵬展翅狀輕點兩側牆壁,頭微微下低防止自己一擡頭就把虞少淳那金貴的下巴撞斜了。